同题诗人:
四分卫、刘洁岷、苏浅、颜梅玖、弥赛亚、敬丹樱、窗户
徐立峰、黄洪光、唐允、南蛮玉、米绿意、秋若尘、马力
翩然落梅、太白酒桶、还叫悟空、欧阳玲燕、津生木措
张建新、李建新、宗小白、陈星光、海湄、夕染
郭红云、詹永东、海灵草、艾茜、夏杰、阿固
李之平、陈克、树枝、曾纪虎、唐小米、一江
隅山主人、这样、湖北青蛙
记得有一年我回到潜江,周平林和黄旭升两位诗人拎着海南鹿茸酒来看我,我们在潜江的路边小酒馆里吃藕稍,螺蛳和鱼。又有一年,忘记了春秋,老四和马地主数百里奔驰,我们在新都桂湖杨升庵的旧宅第里见面吃盐水豆荚,让围花围裙的服务员上小酒,然而马地主号称已然不能饮,令人怜惜啊,三人未能同醉。此事再往前推一二年,老四那时还没买车,开着借来的拖拉机将我和一个丑姑娘载到黄龙溪,说在那儿可以看三江汇流,夕照刘家大院,想一想石达开领着人马败退,并可见着早年在榕树下成名的三颗石头。三颗石头傍晚来了,居然是着绣花牛仔裤花样少年般的人物。现在他唤作阿固。有时我称他为情人阿固。我们在那儿饮酒没?只记得杯盘狼藉。如若将时间再往前推七八年,我会想到我的假冒徒弟小白毕业即将离开武汉,我们相约去汉口吉庆街吃饭喝酒。吉庆街有马路歌手唱歌,而我们吃饭就是饯别的意思。我们站在街角,互相说再见。我记得那晚我主动拥抱了他,我的假冒徒弟小白……如此浑浑噩噩过了许多年,谁还清晰地记得那么多坐过的小酒馆和饮过酒的人,海子在昌平的小酒馆里闹酒也不过如此。但我仍去昆山野马渡雅集,闲聊和喝酒。走在去喝酒的路上,有时会感到寂寞难当,仿佛如苏浅说的那般,有一杯酒会来找你;如她说的那般,把一个又一个春天埋在了身边。
湖北青蛙
年3月30日于沪上春天
?在小酒馆(四分卫)
聚集的时候
雪刚刚停
纸上记着
某月日,雪橇犬走失
灰尘在光束里上升
三个人叹气
你在木桌上摊着手
澄清和世界的关系
在小酒馆,或者不在(苏浅)
不要在三月走进小酒馆
野桃花开在山外
你不去相逢,它们怎么离开枝头?
也许有一些花朵会来寻找你
在三月的最后一天,当好阳光来到屋顶上
它们会比你想象的更热烈
转眼就把一整个春天
埋在你身边
现在穿过一个长长的正午
到小酒馆去吧
如果你还不曾迷恋过一个危险的黄昏
就让一杯酒带你去
不用说一句话
癸巳孟夏奉随持社诸公月夜登金陵凤凰台(隅山主人)
元嘉轻狂,乃筑高冈,祈天引凤,声在银潢。
蜀客今问凤凰迁,行人指顾青云边。
拾级登之如垒玉,梧桐清影来阆巅。
俯瞰一湖似鹭过城处,三山如鹏分吴楚。
席地开怀天下白,文章只向酒瓮语。
长啸低吟犹中圣,十万红尘齐飞去。
上有三十六界丹丘悬,一十二栏明月圆。
玄女夜织碧丝垂,素娥清吹晨星迟。
六龙酣眠羲和卧,鼻息吹断扶桑枝。
仙人呼凤时,竟如鸡虫乐,我辈崇高怀,四顾何旷邈!
凤凰早去台无端,幽幽唯学晋衣冠。
生随屠者龙,死埋樵者松,谁辨庸鸡与贤鸾!
古来漂泊寻常事,纵有参军醉眼步兵目,来看金陵王气满江干,也应凭栏一歌哭。
临风且唱凤兮辞,人间更无仲尼知,鹿马、凤度谁曾疑!
醴泉已涸,北海难期;鸱鸮有鼠,鹓鶵长饥。
呜呼!犹闻盛世凤来仪,无剑无铗安能为?
君不见尧禅舜让称圣明,劳死苍梧五弦崩。
君不见汉唐有道域内平,杀弟弑兄如倾觥。
四海全凭翻覆手,渔父何曾管浊清。
始知不筑台时凤不至,台成六朝已梦里。
台高台摧人民死,帝京长为虎狼市。
或云此台不如古,任有炼实凤不聚。
我登此台亦惘然,唯见茫茫楼海走商贾,九域无利亡寸土。
更见一夫凭高笑凤凰,岸然不惧万夫怒。
江山如此玉阶寒,我辈岂作闲人看!
问天无言垂江洲,若有人兮乘羽游,渺渺歇在古渡头
江口二水绕台咽,中有落花如泪血。
小酒馆(敬丹樱)
闹中取静。三两枝杏花疏影
三两个人忧心忡忡,三两碟菜肴凉了又热
三两句劝慰翻不出新意
不如一醉方休!
掌柜,再添三两壶薄酒。醉意涂抹暮色
替我们哭出声的
是窗外纷飞如雨的杏花
在小酒馆(弥赛亚)
我叼着一根烟
坐在小酒馆二楼,等待乌云散开
我相信天气预报说的:
“未来二十四小时多云转晴”
准确来说,我只是相信
运动的事物多过静止的
旗子在动
一棵静止的树,枝叶间藏着风
看看勺子的背面
有你使用过的痕迹
铁棒会磨成针,椅子会坐穿
这根烟只要被点燃,迟早会变成灰
你一开始叫胡查,胡查却并不一定就是你。
小酒馆(窗户)
大海在酒杯中摇晃
海风从门窗的缝隙中带来了一条蓝围巾
你围着它坐在我对面
我忘了我们说过什么
只是记得长途车经过一夜颠簸之后
天色刚刚泛白
一闪一闪的晨星
寂静地照在海边大片的苹果树上
整个平原曾经掠过我孤独而青涩的身影
夜半酒辞(唐允)
长夜过半,一点星光也无,
想必户外渐生寒露。
我已没有勇气
提起酒瓶;恰如嗜酒之人一般,
感到淡淡的忧虑
——就像自己,是残缺的。
我用几张白纸来修补。用光它们。
然后,像失职的看守,
再次将眼睛
关在脸上。
我知道事物再美,也不比黑暗更好。
在小酒馆(宗小白)
安先生遇到玛丽小姐之后
小酒馆当天延迟了一小时才关门
玛丽小姐是那样一种奇怪的女人
有着猫的爪子,蛇的腰身
玛丽小姐披下长发
就成为一片大海
玛丽小姐收下安先生的钞票
就成为一座新坟
鼓浪屿(颜梅玖)
稀里糊涂的就与她们走散。诱惑我的,是一条条
败落得正好的小巷
我醉心每一家的珠宝店,咖啡馆,小吃店,茶肆,布衣店
这儿没有我熟识的口音
没有汽车,自行车;也没有老虎和狮子
我把半天的时间都用在这里:
喝椰子汁,吃甜点和海鲜,试戴首饰。在镜子前
穿花花绿绿的裙子
没有人打听我是谁,来自哪里
他们只管向我兜售花言巧语
我藏起身份,虎牙,可疑的面孔,新旧心事
在小酒馆喝得半醉半醒,把两条烤鱼喂了野猫
巨大的榕树下,我还抽出背包里的纸牌
占卜了下半年的运气
整个下午,我游荡在小岛上,像一个阔别家乡多年的浪子
慢走,快行,不管去向
在小酒馆(陈克)
起于卑微,暖我胃肠
三、五青皮后生
推杯换盏,啸声如鬼魂之前事
就不再提了
就不再提了吧
前一场大醉,已将江湖破碎
后一场大雪,已令庙堂蒙羞
余生已晚,无论怎样再将身骨投递
在小酒馆,皆是一字一顿的
逐客令
在小酒馆(太白酒桶)
只是天地太过于开阔
不得已
才坐到了这个角落
像我这般深情的男人
本来就无处安放
你看,就这么
暗噗噗的灯光下
谁也不忘瞅一瞅老板娘
其实你也知道
瞅也是白瞅
顶多不过是一边喝着薄兮兮的米酒
一边骂骂睡过的
那些个妖精
现在他妈都去了哪儿
在小酒馆(张建新)
在小酒馆坐下,天色已黑,
我们心不在焉地喝着啤酒,
酒馆的日光灯坏了,频繁自动开关,
将我们的身影波浪一样搬动,
儿子不厌其烦,狠狠摁下开关
将我们固定在自己的座位上,
幸好后面还有一盏灯,透过我们
照到门外略显冷清的南门街上,
看到一两个熟人垂首走过,
我们又送走了一天,身影交织的
早春夜晚也必定有如啤酒翻滚的泡沫,
但那已不属于我们,我们已经
到了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的时候,
可以从容地将夜色一饮而尽,
不相信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小酒馆(陈星光)
没有与你对酌
没有情爱如酒
酒馆再多
我也是孤单人
我的酒存在心中
二十年了
你不来
我与谁醉
昔时翩翩
今天落雪
小酒馆遍地都是
你的倩影
我独飘零
在小酒馆(马力)
1.在小酒馆*那天早晨
那天早晨一直到晚上
我们都在喝酒
个别飞不动的,已无力睡眠和伤害
却还梦想当英雄
2.在小酒馆*其他省份
其他省份都漂亮完了,蝴蝶也在飞
小小的身影跳过池塘,有时是意料之中
有时是幻影再现。眼睛在远处
那样更美,感觉像是真的
晚间月色倾斜,先把它浪费掉
然后去喝酒,然后想你
熟人来招呼,答非所问,耳根发热
3.在小酒馆*与你有关
与你有关的事情统统被风吹到了古蔺县
对面是贵州,那里很冷,有酒可喝
无诗可写。寂寞中光阴仍然在飞
鱼群仍然拖着大陆架在赤水河梦游
少女们的懒睡里有苹果红和祖母绿味道
秋天过去了,值得心疼的东西依旧不多
仿佛我已离开,偶尔停下来系鞋带
在酒吧(米绿意)
假如你从城市的南面来,或者
从南面某幢旧楼的某个剧院
看完演出出来,向北走;
假如你是个细心的人,
或在那晚突然生出细心的愿望,
你会发现,高架路左侧
静穆的教堂,如果再仔细地看
会发现教堂右侧圣母玛利亚像前
一束束新鲜、安静的花:
即使在昏暗的角落
也显出毋庸置疑的活力。
往北不远,是一座公园,
是我在下午晚些时
突然想去的地方。
我想看看,那些白天的树
怎么在夜晚
披上另一种影影绰绰的“色彩”
——生命黯淡的
被越来越多
认识和珍爱的一面。
但毗邻公园的街区,更像是
年轻人和异乡人的去处。
你可能去那里买某个小物件,
突然发现丢失了什么。
这个几年前规划完成的街区,
其和谐由酒吧,咖啡店,
书屋,便利超市和穿插其间的
居民矮楼友好地完成。
在这里,夜晚显出比白天
更多的魅力。各种
肤色的人在接邻的酒吧,
更多在门口,向路人和自己
举起手中的玻璃杯,或
深浅不一,大小不一,
透明度不一的小酒瓶
——不可否认,在夜晚
酒比咖啡更像是好东西。
这让我想起最后一次
在影院附近的小酒吧,
和两个朋友:一个要回国,另一个
因工作奔走在各个国家。
我们慢慢地,每人
喝完面前两瓶那样的酒,然后
互相拥抱,——离开前
我们对别离展开了一些
积极向上的讨论。相比我们的讨论
聚光灯下乐队的演奏,
男女歌手的对唱,合唱,独唱,
彼此配合传递的努力和麻木
——显得伤感得多。
在小酒馆(还叫悟空)
我一直不敢
让她们过于接近
我怕发现
不该发现的东西
那会让我耿耿于怀
心生厌恶
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们当中的某一个
在周日中午
坐在建设西路
微湖鱼馆
二楼的沙发上
面色绯红
隔着长条桌
冲我摇晃着二郎腿
在小酒馆(秋若尘)
我已经朗读到第22页,天彻底黑了下来
马路上的嘈杂声此起彼伏
隔着窗子
我能想像得到行人脸上的急促与悲伤,他们在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我甚至能清晰地辨别出
他们的悲伤和欢喜
来自于何处
我能清楚地指认每一个人
我知道逗号,句号,感叹号,每一个符号代表的意义
我生来就是这样的人
偏执又孤僻
被一部分人仇视
他们用酒精麻痹我,用美人诱我,用醉生梦死
来换取我的良知
在小酒馆,我终日无所事事
收起利刃和良弓
不打劫信使
也不再相信爱情
仅在扉页上留下遗言:
凡路过此处者,请向北敬献薄酒一杯,以此了了
终不过虚途尔
在火锅店(李建新)
天气预报说,今晚大雪
三个男人在火锅店落座,腹部隆起,发际上扬
言说,啤酒还是冰的好喝。
大桥,水库,单车
上旋的歌声,下抛的尿液
我们谈及,回民饭馆和温州发廊
谈及中山街的一场群殴事件
谈及身中数十刀倒在环城路的一位故人
谈及窗外,一只银狐。
木炭不能充分燃烧
我们找不到拨火的铜箸
那么多的空瓶子,什么也稀解不了。
紫贝菜,苦苣依旧鲜艳,土豆变得难看
雪花牛肉端上来了
雪仍是没有下落。
在小酒馆(欧阳玲燕)
酒馆有个金字招牌
——“好再来”位于三号路
人们消夏最好的去处
所以,来此饮酒并非偶然
因长夜漫漫啊
(追根溯源,我们是世间不速之客)
灯光不很亮,从身后斜射过来
你的身体分明映上了我的影子
像一枚邮票贴在信封上
我陌生于我的影子
举手投足之间,仿佛
和另一个自己曾经的自己
执手相看,目光纠缠
就着热辣辣的小龙虾
饮下沁凉的冰啤
风扇太老旧了,叶片转动
发出呼啦啦噪响
阻止不了汗水从皮肤里源源渗出
——但这些并不妨碍我们
也说到忧虑的事情
也涌起莫名的悲伤
须尽欢啊须尽欢,亲爱的
“过去的事情是无法挽回的”
不欢更何待?
在小酒馆(津生木措)
“酒馆的老麻雀,酒量还剩下一两。”
酒瓮老去。酒馆的女孩发髻挽起。一座雌性的山头
“那个老麻雀以前天天来偷酒喝
现在,两天才能来一趟。”
我向她讨酒喝。她只收很少的钱
她听我谈佛教故事。她在山腰建造起一座佛寺
我告诉她,其实麻雀也可以成佛
只要它雄踞寺顶,再喝上一两酒
女孩两眼空空,抬头看天
仿佛她的眼睛是两个盛酒的鸟窝
仿佛麻雀也像我们一样,嗜酒成癖
像我们一样,在酒瓮之外,建造起一个佛寺,孤悬于半空
在小酒馆(郭红云)
那是一张破旧的世界地图
粘贴在一面
同样破旧的墙上
酒至酣处
你嘟噜着指给我看
地图上的海
你说你看那蔚蓝
像不像一幅好看的披肩
那精美的女工和图案
紧致细密
不漏一针一线
就好像海水
永远不会有裂缝
紧巴巴的生活不多出来一日
也不会少出去一天
它们有比例地涌动着
不出轨
更不越雷池一步
当然只是在这间小酒馆里
在这张花花绿绿的纸上
在你夹着烟卷
兀自滑向它们的手指之间
缭绕和升腾
你说你仔细看看
你扪着胸口眼神迷濛
意味深长的样子
“我就喜欢那海上的落日
有时候它真像
一个人的心跳……”
在小酒馆(海湄)
山野的那点
事,柴门,风月与半朽的老酒
我们没有做通往人家
之事,那土狗也
叫了三遍,
好吧,用积雪纺织
让我想想
舌尖
吐了多少莲花
有一根鱼刺,刚好卡住呼吸道
我只为一杯酒
在门缝里
挤进挤出,是均匀的,起码的
可以承受的,火车,呼啸在瘫软之中
至少,我是勇敢的
在小酒馆(艾茜)
必须自我克制十次
才能免于啜饮时身上长出鳞甲
再自我宽恕十次
才能在应为淑女时
不于众人面前显露虎牙
我以酒为生
却不辨水稻与高粱
我邀酒精入肠胃
却怀着一颗劝戒的心
碰碎了酒杯
在VVS音乐酒吧(徐立峰)
在VVS音乐酒吧,他们把脸荒芜成
乱世的模样。内心的辎重追逐着每个低音
此刻虚无坐在角落里,哭谁?
领舞者将跳到柔软为止
跳啊,跳吧。许多骻部正抵达弹簧的极限
她们合唱:“你伤害了我――”
芝华仕,冰绿茶,五粒骰子滴溜溜地转
扭,扭起来,要扭就扭它个天昏地暗
今晚的身体,要继承一场死活!要果断分开
夜和衣物
“一,二,三,四!”要跺脚。要干杯
要合并节奏和呼吸。在VVS酒吧
更多的人开始摇头,甩发,歌颂伤害
她们整夜出汗。他们的脚在伦巴里脸在
乱世里。不安分的手,在空气和时间里
领舞者将跳到赤裸为止
香水,探戈,喘息或者乳房,闪烁在伤害里
当时我身处其间,忽感颓废
跳啊,跳吧!声浪之上我的寂寞去冲浪
今夜,我的城市住在摇摆里。只有雨水,没有辎重
在小酒馆(詹永东)
深夜,雪花覆盖小酒馆
门外的斜坡,破洞,冒热气的地沟油
二楼小包间摇摇晃晃
铜炉火锅里的炭火和一地的酒瓶
见证两个男人的雄心
我们说过什么?一定说到今夜的雪
火锅里的胖头鱼骨头都煮酥了
焦糖色的油渍在锅沿一层层环绕
时间的形式,在寒气中凝结
但一定没有沉重的话题
没有浓醉中蜿蜒而清晰的咸湿
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我们恳求一楼瞌睡的服务员
虚掩铁皮包裏的木门
然后沉寂,听见雪粒打在铁皮上
细微的碎裂声,像火锅里的新炭
醉酒(翩然落梅)
醉酒以后符咒失灵。身下的地球
快得不成样子。几把我从根部甩出
我连茎带花,斜倚栏杆露水过重,头重脚轻春睡无人扶起
若你能蹚着及膝的月色走来,贴一张封印在我的额头我就可避免在瞬间凋谢
我产生于秋季的孤独不过是:周围已长满果实,而我仍是可笑而酸涩的过期花朵
为防止向虚无求欢我抛弃徒劳等待着的身体,奔跑在梦境涂成的、无人的大街
我强烈地想要把自己分裂成一堆零乱的积木。可以千万次打乱重排。
在小酒馆(南蛮玉)
他们谈论十里桃花
西湖的烟波和忧郁症
在春雨的大梦里
他们从梁山谈到终南山
在竹枝词上钓鱼
与青苔商量打窝
浊酒涌到南墙,梨花落进清明
翻白的浮漂流远,一个名字
悄无声息
春天有这样的下午(金黄的老虎)
——给逝者MJ
像憎恨自己一样如果偶然能够想起来也难免不向你升起一股不满
长期以来,我把你看作整个人类困境的象征:挑剔自己,永不停息
鼻子也不放过,整容者你肆意篡改了上天给予的面容你在各类屏幕里闪出有时真能让我一阵窒息
你那眼睛缺乏定力,太过警惕不适合慰籍你那喉嗓虽然嘹亮,但音线尖烈只适宜抱怨,无法呼告
我无法喜欢上你但我但我哼你孤独的歌曲
报应有一天终于来到我在一群孩子的舞蹈里,樱花树下又一个春天,我看见你复活成复数4岁,你是她们的天神
难以置信,像极了灵魂附体这个高速旋转的世界
竟然还为你保留了神圣
我奔涌而出温暖的泪水原来技艺仍旧可以达到很远的地方
春天有这样的下午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救赎
蛛丝迹:香山面馆(刘洁岷)
——赠敬文东
入冬的群峰上没有红叶
抒情浓缩成了冷抒情
正如寒风中香山没有香气一样
“暗想一位早夭的女人,贬损自己
从自渎的角度去看待她
也就成就了艺术中隐喻的伟大”
白色的建筑群,贝聿铭的江南园林
我们按一本手册里的安排围坐
一位老者迈出他的文字告诉我们
“一种语言里的哲学浓郁于其他的语言
其他语言里哲学十分稀薄,甚至于无”
这时母语通过文东的嘴巴鸣叫了
我酒足饭饱地在空旷的山中
逆着上山的三三两两黑影
寻找他和他们:不相信撕碎的画布
将来会变成漫山遍野绿色钞票的小伙伴
记得我们一起没吃没喝,酒瓶
自动地滴酒不剩酒香粘贴在胡子上
想在旧时光喝酒(李之平)
碎花门帘挡住了里屋
窗棂上贴满阳光
小店里的人
坐在桌前打盹
老板娘短衫前襟的油渍
多像一朵
花啊
星星、月亮全都冒着泡泡(树枝)
走出农家乐
河水轻轻流淌耳际
星星、月亮全都冒着泡泡
两旁葱绿的常青木
零星的几盏路灯隐匿其中
乐土之上,银河之下
我们必须仰视
冬日江南这幽幽的灯光
及瞬息的变幻
一些念想刚刚好
停留在51度左右
蔷薇(夕染)
在一家爵士酒吧
有很多我并不懂的东西
酒
架子鼓
墙上的人。
但我仍觉得很好
下楼梯时,你们走在前面
我在墙边的
饰品里
偷了一朵干花
那是圣诞节留下的
它很小,还没有打开
但出于礼貌,仍保持着一种
陌生的美丽。
在小酒馆(阿固)
雪下的最大那次,我們在芳邻路喝酒
大声朗读李侃的诗歌
说我是个响马
说你心中的北方,说你水土不服的呕吐
说人活着,总会撕心裂肺醉几次。
其他的细节还很多
而我弄丟了酒店房间的钥匙
在小酒馆(海灵草)
原谅我。我常常想起瓦棱上的白霜
而忽视那个饮酒的人。他用美丽的酒杯
把火辣辣的酒带进胃里。舌头和牙齿彼此摩擦
借酒亲近的人多么孤单
你还得原谅我。我偷过玻璃外的旧时光
有时候,我一言不发,看酒杯豢养情谊
君子养着小人。我养着秋天的忧郁
我曾经从池塘里捞出鱼
并把它们扔进油锅里
你再次原谅我。这世界猫很多。但狡猾的老鼠
成群结队。茶杯里的菊花
来自酒馆外的某道
简陋的篱笆
小酒馆(曾纪虎)
他自带一块驼背和一张麻脸
来到这速朽的纬度,生活乃始原之罪
幽蓝的光色扩开了广大的无声,支撑没有色差的猫狗
我的乡村已经败坏,虽然,本不存在
而我那饰演阿庆嫂的幼时玩伴,已从计分桌的储物柜里逃出
他看见了,屋檐上的月亮正往恩江河坠落
在离县城五里远的地方,在两棵十分纠缠的旧樟树的荫护下
年的小酒馆正在营业
我通过过去的时间找到他了,他醉颜可掬
矮小的身量使他更像是某件道具而不是一个乡村顽童
四只储满污秽之物的尿桶也在树荫下
落魄的富农正自哀叹,我已经听不见他的呵斥声了
麻脸的驼背还在重复他的酒话:
“不喝吧,不喝吧,一喝就醉了”
这个过去富农的独生子,我们看够了他的笑话
他的样貌似乎给贫困而乏味的乡村带来诸多戏谑
远没有我现在的谈论来得轻松
也没有我在过去时段的看到来得轻松
在小酒馆(一江)
我只在二十岁时
去过一次冰花店
那里有啤酒,烧烤和刨冰
我点了一听啤酒
天知道怎么回事
——
拉环断在我手里
厨师用起子帮我把易拉罐打开
他炒的藕根又脆又嫩
后来,他送我回家
我们在码头沙堆上坐了好久
二十年了,他经常提起我
当年如何笨拙
而我,也不再是那个
喜欢生气的姑娘
给三舅点烟(夏杰)
三舅没活时,和拖拉机一起望着前方
或者,拿起扳手、老虎钳
相互争执一会,像一对损友
像父子亲昵
属牛的三舅
不知道自己像头牛,驮着
砖、沙子、水泥,吐出生活的废气
几十年了,三舅没修过,没换过零件
好像,比铁还硬
我给他支烟,他含在嘴里没点
继续躺着捣鼓,真像呆望时的拖拉机
我,赶忙给点上
小酒馆(唐小米)
这样的天,吃一碗热汤面也许更好
昨天,我坐在河边一家名叫“仙客来”的小酒馆
黄昏的雨水已经南去,天空露出罕见的金红
酒馆的伙计被暮光照着
简直是渡了金身。他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
就像手里捧着神仙的雾
多美呀,直到今天我还在回味
那粗黑大碗里的面条,比老祖母擀得还薄
端面条的陕西伙计,有着一双救世主般
宽厚的大手
在小酒馆(这样)
我醉了,所以看见佛
看见其中亮着的部分,正在变远
杯子藏着多个出界的我,被白茫茫的光
逐个吸走,才明白晃荡时
灵魂可以轻轻晃出来,唱歌的人
你像一只知更鸟,飞翔是琥珀色的
等你来向我敬酒,灵魂已经穿过我
层层叠叠的身体,像穿过一间间禅房
有些事那么轻易就过去了,我总是站在
恍惚的一边,喝醉以后才想起
活着真的没有什么意义,我质疑
每个清醒的时刻,很久了
陌生人,你敬我时才想起此行目的
我去酒馆喝酒,而你到庙里磕头
在小酒馆(湖北青蛙)
那日,我从苏北回来。那日是年
8月的最后一天。
我还记得同年的另一个日子,6月18日夜月明,听
屋前屋后灰喜鹊、腊嘴、薅割鸟、苦恶鸟清澈交错而鸣
至亲之人尚有二妹远在返家的粤西
22时36分,父亲离世。20日午间,在村东新坟前
烧掉他喜爱的东西,但留给他常用的收音机
家里的一串钥匙。
自此之后,众亲之中,无人牵念我的诗句
自此之后,走在田野里,会想到为数众多的永别
寂寞袭来,令人颤栗。
我从异乡的窗户后面退出来了,一如从孤苦与
秘密中挣脱。现在,哪怕太阳和星星破裂
我也可在小酒馆独坐
将无可告慰的日子悄然度过。
本期摄影: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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