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大家介绍一位临泉的老乡--美女作家:旧海棠
旧海棠,本名韦灵,79年生,安徽临泉县人。05年开始发表诗歌、散文,发表刊物有《作品》、《诗选刊》、《诗歌月刊》、《星星》、《中华文学选刊》、《芳草》、《山花》、《特区文学》、《中西诗歌》等。有诗歌作品入选《中国诗歌精选》等二十多种诗歌选本。
小说有一份细腻、隐忍和平静,也有一份将人性脱离出日常惯性中再打量的迷惘和凉意
一篇小说迷人的气息来自哪里?
旧海棠
我本来是写诗歌的,本来这事挺合适我,需要使用的字不多,也就无需去认识太多个,我的心也就不会因为识字不多而过于羞愧。可是写着写着,我知道诗歌之外还有小说这回事,然后事情就有点麻烦了,我开始想要认识小说。诗歌是年开始写的,小说能写成篇的应该是年,仔细追究一下写小说的时间——凭空,那是怎么也追究不到的,好在,我想起有一首小诗提到过“小说稿”三字,就翻来看,看那诗歌署的时间是年,这么说,我初写小说应该是从年开始的。但第一个小说成型在年,首发在年。即使这么样,至年前,我也才是一共写了七八篇,发了五篇,而省级以上刊物只是发过两篇。
我觉得我的诗歌写得不差。以我初一辍学去菜园打工的个人造化写到那程度已经算是菩萨保佑了。诗歌有千种好,而人心有千万计的自以为是,我自我感觉良好是一种,有人瞧不上我的诗歌是一种,有人觉得女人写诗歌容易出名又是一种。我有一天突发奇想,我要正式改行,我要写小说。那是因为我觉得小说会比诗歌更公道,以为这公道是人为的也是小说自身的,它有那么多的技艺要求会把那些写作混子毫不留情地挡在门外。又以为越是遵守技艺规则的人越是葆有天真和良知的人,这些也是让一门技艺门类更加公道的原因。但其实小说门究竟是怎样的我并不知道。
那么着,在一个朋友的鼓励下,我就正式下功夫写小说了。因为起步晚,我给自己的目标很明确,35岁前就攻短篇,攻不下,以后也就不用在这门子上费心思了,该去卖包子卖包子,该去扫大街扫大街。然而,我实在是太着急也太贪心了,想一口吃个胖子,自打有了要好好写小说这个伟大的理想后,我太想知道地球上的短篇小说都是什么样子的了。去年在鲁院也是猛啃选本。那里好多的旧选本都还没有人借过,都发黄发霉了,一天下午,我自己在图书馆拍拍打打后全抱到我宿舍里去了。霉气很重,我看了两个月后一翻书就想吐。后来我说鲁院的图书馆有哪些哪些好书,有同学说没看到,我想想也是,大多数都在我房间呢,人家怎么可能看到呢。现在算起来,去年加在鲁院看的各种选本我至少看了两百个短篇,今年至少也看了一百好几十个短篇了。
那么着,我心里就基本知道了这个地球上的短篇小说大概都长成什么样子,而这时我喜欢什么样的短篇小说也逐渐明朗。我开始反复看我喜欢的小说,把它们分解成头手脚,屁股和脸,然后尝试列出一个好的短篇小说应该长成什么样子。
辛格的《傻瓜吉姆佩尔》,我试着把吉姆佩尔太傻蛋的经历去掉一些,试图把他老婆想象得有良知一些,又试图在他的邻里中安插上一个有正义感的人去阻止一些让我恶心看不下去的事情发生。但是那么着之后,我发现辛格的这篇伟大的作品就不能让我有清冷的刺痛了。没有了这种刺痛感,我也就无趣再去观感我长这么大走过的世界。这种感觉应该是我第一次发现小说的秘密,小说的恶相与刻薄不过是让人理解一个世相的手段。然后我又疯了似地重读《佩德罗?巴拉莫》,我突然想弄明白胡安大师究竟是如何把一个本是连续发生的故事给弄得乱七八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弄懂这个故事的先后次序也就发现了小说写作的另一个秘密,也就理解了之前懵懂的“结构”及“解构”。这时的我已经不迷恋茨威格了,相对他我更喜欢奥尔罕?帕慕克,我相信精密的结构(哪怕它看上去不着痕迹)才是一个小说让人着迷的最大的秘密。
如何结构一篇小说我是有点懂了,如何解构一个故事我也算多少明白了点,接下来要解决的是一篇小说迷人的气息它来自哪里?我想起我从年至年一个小说没写出来而后来突然开窍的原因,那是看了魏微的《石头的暑假》稀里糊涂明白过来的:迷人的气息来自作家叙述的姿态与腔调。这话自然是我现在的说法,当年并无能这么总结,当年不过就是懵懵懂懂,影影绰绰意识到这个。
《遇见穆先生》就是在这些的“明白”后写出来的第一篇小说。这个小说写一个中年妇人一次旅游散心遇见一个先生,但是,遇见后要干吗呢?我对这个故事的基本表求是,不能写艳遇,不能写男女上床,那很没意思,男女相遇不能光干那么的事。再说这方面中国近些年的作品太多了,闪闪发光的也不少。就是写得很到位很是那么回事,很现场很知情,细枝末节应有尽有。我的头脑并不比谁好使,写作上我又是后来人,写不过别人是肯定的。这时,我就问自己心里喜欢的作家是谁,喜欢的小说是什么样子的。这一问,我就想到魏微小说的那种通透感,隐而不发的耐心和想起叶弥小说的那些灵活灵气。我想,我就想写那么的小说。而故事方面,我相信这人间总还是有许许多多美好的事还没有被人写出来,一个人遇见另一个人,觉得相熟,觉得亲,觉得想挽着他的手,但这样的单纯美好的思想是来自哪里呢,我开始自问,这样就有了这篇小说的故事。老实讲,这个小说我自个儿老老实实地写了五遍,不停地否定故事的发展与文体的模样,最后觉得有点像魏微和叶弥的文字气了,才收手。
写的过程跟上刀山下火海的苦差不多,焦灼的时候像有条虫子在就着野山椒一小口一小吃我的心。但就是这样,我仍是要寻找到一个故事应该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根发芽才能开出好看的花来。谁说过,一个小说故事应该具有的条件什么时候都到位了什么时候这个小说也就成了。
以前写诗歌我一口气能写十首,一天能写两百行,现在写小说没能继承那样的神气劲。现在我写小说非常慢,今年三月起到眼下,一共才写了五个短篇,一个发《收获》六期了,两个刚改好,另有两个还没改。一个小说,我觉得差不多了,会放着,使劲放,从春天放到夏天,从夏天又放到秋天,再到冬天,什么时候我的身体里突然生长出新的智慧了,才会翻出来删删减减。删减后的小说若像美人一样,多一分显胖,少一分显瘦,我知道这个小说也就成了。
感谢《收获》。我的拙作《遇见穆先生》这个短篇能遇见《收获》杂志和《收获》的各位前辈、老师,是我和这个短篇的大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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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穆先生(片段)
旧海棠
……
走在这样的村巷里,小艾的脚步不由得就轻了,看着不同的门框、瓦檐、壁画、梁雕,心里不由得揣测起当年里面都住了什么习性的人。自然有大户和小户穿插着,小艾走进一所不起眼的古屋,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中间是天井,二进式的格局。穿廊过堂,曲里拐弯连着外围的一圈房屋,再循着这些房屋看下去房间的格局,小艾这才觉得格局的考究。在前厅的后面还有一个天井,天井后才是一家的堂屋,前院的那个厅不过是个过堂,待外人的地方。一切的摆设仿佛遵着当时主人的意思,还都是有尊严地陈设着。小艾走了不少家,还没有哪一家的家具保留得这样完好。至于是不是几百年的小艾就不知道了。堂屋前挨着天井的地方摆着一个小茶几,或者北方叫方桌。穆先生趴在桌上下一种什么棋子。
小艾看见穆先生停下来站着没动,她想要是没惊动穆先生她就转身走开,要是早惊动了就上去打招呼。
小艾盯着穆先生看一会儿,见穆先生很用心在走棋,就以为穆先生没发现她。刚转身走,小艾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觉得一个大活人进院里来了穆先生没发现是不可能的。于是又试探着上阶梯进堂屋去看看字画。
“这所房子里很少人来,一是巷子岔道多,没有导游带着普通游客转不进来,二是这所房子传说闹鬼,导游都知道,所以不带游客来。”穆先生说这话时头抬也不抬,手里忙着走棋。
“并不难找。中午饭前我来过一回这村子。然后出去新村那边吃了小吃。本来想回去的,又想来这里走走。不难找,只要有心走到村子尽头。”小艾强调什么似的,说着话,好奇地看着穆先生,好像他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天井上方打下来的光,看得出来从他的左肩至右肩刚刚经过,留下一层绒绒的东西,在光柱的边缘下还在微微地泛着光芒。
小艾走了两遍古村,只要不是太荒凉的院落她基本上都进去看了,有些房屋里灰尘少,有些多,这情景显然是有的院落安排了人看管或打扫的。穆先生在的这家是其中较干净整洁的一家。
小艾这时已走到堂屋去看两边的字画了。转了一圈,又回到堂屋条几前的背靠椅上坐下来。
穆先生还在下棋,也没有转头,只听声音冲小艾说:“那边是男的坐的,女性应该坐另一边。”
小艾听这么说并不当回事,散漫地回穆先生,“我不过是个游客,又不是这里的女主人,我看不必要守这规矩。”这回答有点矫情和调皮。
“怎么没必要呢。这个村庄有五百年的历史。五百年经历了多少代人啊,你又怎知你不是其中的哪一代人。”穆先生仍是未抬头,还在走他的棋子。
“穆先生,您可真会开玩笑。”小艾固执地坐在椅子上没下来,木椅又高又大,她的脚有点不太能着地。
“不开玩笑。”
穆先生说不开玩笑,小艾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反倒问:“古时候的人不都挺矮的嘛,这椅子怎么这么高?”
“堂屋的这两张大椅子只能是掌家的老爷和大太太坐的。要坐在这里的时候,多数是家庭有重要事情办,大太太尊贵,自然要打扮得很隆重,脚上穿的木屐,比你们现代女性的高跟鞋还要高。打扮后个头能跟老爷差不多,坐上去脚着地问题不大。”
穆先生这时走完最后一步棋,然后把棋子收拾起来,用一个古老的青灰色瓷器罐子收着。那是什么棋子小艾并不知道,也没想问。但小艾看穆先生这举动不免还是好奇了,问:“穆先生是本地人?看你对这座院子挺熟悉的,东西放在哪你都知道。”
在穆先生收棋的时候进来一对背包的小情侣,这会儿那对情侣上阁楼去了。
穆先生把棋放入一个房间的黑漆柜里。并没有回小艾的话。但他走到了小艾的旁边,再次告诉她,她应该坐到另一边去。穆先生说这话时脸上严肃,小艾看出来了就没法再当穆先生的话是玩笑,乖乖地走过去坐在本该属于掌家的大太太坐的木椅上,穆先生坐在掌家老爷的位置上。
穆先生坐在木椅上不出声,把眼睛闭了起来。小艾突然心里有点紧张,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闭着眼。中间听到之前的一对情侣从阁楼上下来站在一侧看他们的觉得好奇的动静。小艾心里想,女孩一定是把男孩的衣角拽了又拽,然后男孩就握住了女孩的手,静悄悄地出去了。
小艾幻想到一个场景。她在一个傍晚进了这个村子,来的时候,许多的村民都在路上看她,还有的小姐偷偷地在自己的阁楼里透过窗子向下看。她要到的一户人家,并不太富裕,掌家的太太就坐在她如今的位置上。旁边没有老爷。家里除了几个男仆并没成年的男性,一个人人称小少爷的四五岁男孩在天井里玩一种藤球一样的东西。小艾从角门进了这户人家,施了礼见过太太。这位太太面相庄严,说话却是柔声细语,小艾一直低着头听话。
后来的事,小艾就记不得了,可能因为太入戏,身心已抽离去了那个傍晚。等小艾睁开眼来,穆先生站在她的面前,又紧张又心疼地看着她。小艾脸上流着眼泪,穆先生看她醒来为了安抚她把她揽在了怀里。
小艾在穆先生的怀里抽抽泣泣。这时太阳西斜得厉害了,光柱从地上打到了堂屋的后墙上。后墙上是一对清末时期打扮的夫妻画像。看衣着,是一对富贵人家的老爷和太太。再看面相体态,不像是岭南人,倒像是中原人。
小艾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真是不像话,忙找了话题为自己解脱。她问穆先生:“这对画像是什么人?”
穆先生说:“我的祖爷爷和祖奶奶。”
小艾那么一哭,对什么像是欣然接受,对穆先生的回答全没了一个普通游客的惊讶。小艾说:“我刚才好像睡着了,梦见一出场景。我是一个童养媳,嫁到一户败落的人家。那一户人家也刚搬来这村子不久,家里只有一个男丁,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我便是要嫁给那个孩子。我也未成年,十一二岁。被一抬四人轿抬进村来。”
穆先生本来松开了小艾,这会儿听着她思思索索地说完,拉上了小艾的手,样子千言万语。
出了院子,两人松开手立刻又生疏了。穆先生要带小艾去村头一家小吃店吃东西。说是一种蒸的粉,还是他小时候的味道。
蒸粉店在他们入村的那片菠萝蜜树林对岸。从穆先生家的老宅过去,刚好要走一个长方形的斜对角。还只是走到一半,已过了三道石板桥。下了第三道石板桥要抄近路走得从一条小溪边贴着墙根走一段,穆先生问小艾行不行,小艾看看脚上的坡跟鞋觉得问题不大,于是穆先生在前,小艾在后,窄的地方两人几乎是侧着身子前行。看来这是一个大户人家,院墙很长,小艾在一个墙弧角的地方刚转过身时,看到小溪对面的墙上全是橙色的光芒。一个少年的人影映在上面,后面跟着一位奶妈和一位刚成年的小姐。小姐㧟着一个红漆篮子,盖子下面隔着的藏青布露出两个尖尖的角。小姐边走边侧头看着奶妈打着手势说话。少年并不着急走路,走走停停地等着后面的两位,显得极有耐心和宽容。小艾心中一悸,倚在墙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少年。
穆先生见小艾停下,回头来接应她。小艾把目光扯回到眼前的穆先生脸上,觉得自己依然是恍惚的。
待走过这段狭窄的小路,到院墙的一个角门的地方又是一道石板桥。石板桥连着一条宽敞的巷子,另一边就是小艾刚才看到的映着橙色光芒的墙。两人走上这条巷子,穆先生个高,夕阳把他的倒影从脚边一直投射到那面高高的墙上。那面墙已经是破得不成样子了,红沙土一片一片地裸露出来,像一段过往张开的大嘴冲着小艾在呐喊。
穆先生见小艾脸色,问她可是哪里不舒适,小艾摇头,脚下快了两步跟上穆先生。
到了粉店,穆先生选了靠河边的位置坐下。两人漫不经心地聊天,小艾还是觉得自己恍恍惚惚。
穆先生问小艾:“你一个人来这里度假?”
“不,跟两个朋友,她们爬山摄影去了。一个是爱好摄影,一个是画家。她们前天上的山,说是走全程下来要五天。”
“普通驴友三天就够了,可能因为要停下来拍日出日落才会用五天。不管怎样,只要全程走下来最终都会经过这个古村。山路的终点在古村后山脚下,然后经古村后面的那条路出来。最后到达‘波罗蜜多’全路线才算走完。”
现在穆先生知道什么,小艾都不会好奇了。至于穆先生的身份她还不想问,他可能不过就是这个村子出生的人,也可能是这个旅游区的大老板。至于他是谁,小艾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很熟悉”她的人,她不用说话,他什么都知道。而她对穆先生也仿佛熟知,这熟知似乎在她的记忆里储存了许久,是隐性的,只待一个什么样的相同物质对它的激活,它就跃然在脑海。小艾想到这,想起在汤池穆先生说人生来都是携带着记忆的,只是这些记忆对有些人“起作用”对有些人“不起作用”。小艾想,能激活便是“起作用”吧。
“‘波罗蜜多’是哪里?”小艾转一下头,甩开对“记忆”的联想问穆先生。
“就是对岸那片菠萝蜜树林。”穆先生答。
“那片树林前有根石柱,写的是什么?”小艾本来还好奇为什么叫“波罗蜜多”却不知应该怎么个问法。
“写的是‘波罗蜜多’。前面是梵文,后面的汉文是甲骨文。书法是一个老和尚写的。那个石柱是后来重造的了,原物已不知去处。”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就叫菠萝蜜树林不是通俗易懂吗?”两个人的语言到这,小艾还是借机提出了她的疑问。
“‘波罗蜜多’是梵语音译,译成汉字多在佛家里用。可以说几百年前植这片林子的人初衷就是为‘波罗蜜多’这个意喻。这个村的一户人家是从遥远的北方迁来的,迁来的第一代人一心回到北方去,但又不能回,就在河对岸植了一片树林。意思是走到这就行了。我们看到的这片树林也不是最初那些树了,也说不清是多少代了。往里走有些老树,大的一百多年,小的也有七八十年。”
小艾想起她在穆先生的老宅里恍惚间的那个梦幻,心里有点虚弱,发怯,似乎生怕那真的是她的一场过往。就“菠萝蜜”这个话题她不想再接着问下去了。后来就不吭声。
穆先生见小艾不吭声,把话题就岔开了,说:“你应该去山里走走,有一条后来开发的路,不难走。现在的旅客多是走这条路,只有资深的驴友才走原来的土路。”
“我跟朋友来本没打算爬山,也就是出来散散心。其实我这性格走到哪都是一样,对什么都不太上心。这点我很佩服同行的两位朋友,一样在城市生活了多少年的人,她们一出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那你怎么还要出来?”
小艾笑。看着老板把两份蒸粉端上来。“这人是不能闲下来的,闲下来就胡思乱想。我身边像我这样的无用妇女多的是,儿女长大离开,突然就觉得生活无意义了,身心一下子就空虚了。这个年纪的男人正在事业上,要么忙着赚钱,要么忙着升官。可这个年纪对一个女人来说就有点尴尬了,安心过晚年有点早了,不安心也已经一无是处。怎么还要出来?也许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是啊,我为什么要出来?”小艾说着,学着穆先生把酱油和两种不知名的香草一样的佐料撒在蒸粉上。
“你这种不知道,像人为什么活着的问题一样,没个准答案。别想那么多,想出来走走就出来。修行的人讲究‘当下’,当下是什么感觉对一个人来说更实在。其实人的一生很快,转眼就过了。”穆先生说。
两人吃蒸粉的时候无话。旁边几个背画架的女生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她们那样的嘈杂声显得小艾和穆先生那边越发安静了。
吃完蒸粉,两人准备回酒店,有两个在桥头歇脚的巡警看见穆先生,忙站起向穆先生问好。彼此说的都是客家话,小艾听不懂。穆先生点头,问好,跟小艾继续往前走。小艾说:“看来这里治安挺好,上午在村里转时看到几个保安。”
“新村里有些老家具还是很值钱的。古村里也有一些搬不出去的,现在都很值钱。”穆先生说。
“古村里那些日常摆设的家具是仿品吧,有些看上去像做旧的。”小艾说。
“没错,是仿品。真正的旧物不多了。多少年前都给偷得差不多了。”穆先生说。
他们说着来到石柱后面,穆先生伸出一双大手,用左手在右手心里写下“波罗蜜多”四个字给小艾看。小艾这才知道是“波罗蜜多”不是“菠萝蜜多”。
这时已近黄昏。隔岸看古村在余晖的笼罩下显得又寂寥又神秘。像一个人回看他的大半生,朦胧看不清,既不可解又仿佛一切早就是那么注定。小艾这时已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了,想想人的一生真是恍若一梦,而有时短短的一梦又恍若揭示了前世或者往生。还有那些反反复复的梦境说不定就是人一生一生的轮回经过。想到这,小艾身上觉出了些寒意,就从包里找出披肩来披上。然后寻了靠河边的一条长椅坐下,等待酒店的观光车。他们面对西方,现在,那个方向最亮。月亮已经出来了,在平静的河水里就能看见,不过,小艾还是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那个。
穆先生坐在小艾旁边。
“天黑了,村里还有人,这些人怎么出去?”小艾说。
“新村那边有村民自己经营的小旅店,多数的散客是住在那里的。还有的散客是从周边来的,出了这里有往镇上去的班车。”穆先生说。
古村里的灯光不是很明亮,路灯也是昏黄的。只沿河的几家经营店铺里光明照人。有一家小酒吧,在河边摆了几桌,店里的两名伙计跑进跑出勤快。
“天真的黑了。”小艾说。
“嗯。中秋过后,天黑得快。”穆先生说。
短篇小说《遇见穆先生》,刊载于年《收获》第6期,作者是第一次登上《收获》的70后青年作家。旧海棠经历坎坷,十五岁就离家漂泊,孤苦无依,甚至身无分文,几天流连于车站……她的写作,由诗歌而入小说,觉得语言和意象上,还是烙印下明显不同气息的。故事在一个充满昔日痕迹的古村落展开:在异乡旅游的小艾,暂时和同伴分开,探访古村落,在一所宅院遇见其实已经多次遇见的穆先生,村子有五百年了,焉知你前生是不是其中一代人呢?这是穆先生说的。坐下,闭眼,恍惚间小艾穿越到某个时间,出嫁至败落的大户人家……睁开眼,泪流满面。人生也许是一次次的轮回,是小艾的梦,还是她的孤独寂寞的灵魂呢?说不清。小说就这样,遇见的两个人,瞬间就回望掠过了一生,其实又什么都没有发生。说不清。“遇见”原本就是一个短短的瞬间,之前陌生,之后也会陌路,每个人或许都等待在无人可等的等待里,只是这遇见的时光还是美的,做梦,还不行吗?小说有一份细腻、隐忍和平静,也有一份将人性脱离出日常惯性中再打量的迷惘和凉意。
(摘自钟红明博客-12-11)
童年给作品提供了一个快乐的基调
读旧海棠的诗歌时,会读到很多关于故乡和童年的诗句。旧海棠说,她的童年很美好,童年给她的创作定下了一个快乐的基调。
她的童年是在安徽临泉县的一个乡村里度过的,临泉处于平原地带。从三年级开始,她要走差不多两公里的路才到学校,要想走“捷径”就要穿过一片广阔的田野,而那片田野一年四季都长着茂盛的庄稼,春天是麦田,夏天是西瓜地,秋天是玉米地和芝麻地。不管是在哪个季节穿过那片广阔的田野,都是美景,都有“好吃的”。这也就免不了要和同学们(大多是男孩子)“干点坏事”,偷摘瓜果和玉米。
“那片田野,即使是在大雪茫茫的冬天,扒开覆盖的白雪,下面仍有好吃的。读小学的时候用我们老家的话说正是狗都嫌的年纪。那时候我们连萝卜都偷。呵呵,不过那些萝卜也是真的香甜,也就怪不得我们要偷了。偷也不是大偷,就是摘个瓜偷几棒玉米什么的。偷玉米和红薯最好玩,在河边找个小土坑先烧一些干草和树枝成灰后把玉米和红薯放进去,然后再用黄土埋上,放学就可以扒出来吃了。很解馋。偷在那个时候成了我和小伙伴们最大的乐趣。”
当然,旧海棠说,这种“偷”的行为也仅是对坏孩子而言的,好孩子一般不偷。她和姐姐天生是两个性格,一个像假小子,很顽皮,一个是乖乖女。她的姐姐是那种常被家长和老师挂在嘴边称赞的乖孩子。姐姐读书勤奋,成绩也好,老师和长辈们经常拿她俩作比较,这种做法让旧海棠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因为表现得不好,她还曾被老师安排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将她与调皮的男同学归为“一类”。旧海棠不依,找理由说自己个子小,要坐第一排。她却不去想,坐在第一排是好同学的资格,根本轮不到她那样调皮不听话的学生。但她不管,就是要坐第一排,经过一番反抗,她终于争取到第一排的位置,但不是中间的好位置,是最靠边的窗户下。而窗户外呢,就是她上下学“经常干坏事”的那一望无际的田野,她的心就时常飞在那片田野上。
因此,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旧海棠的诗歌里,常常出现平原、孟庄行政村孟中自然村、槐花、芝麻地、麦田等字眼了。那些都是她之前主要的写作主题。旧海棠觉得,当想起童年的往事,自己的诗歌创作仿佛是从那里开始的。
打工与成长
在读书时代,旧海棠读的书并不多。由于与姐姐的成绩有明显落差,又常被大人们批评,她就越不想学。初一第二学期,父亲跟她说,不好好学习,就别去了,在家种地吧,你姐姐学习好,将来能考上大学,省点学费让你姐姐好好读吧。姐姐是个乖孩子,不但学习好,还能分担很多的家务,经常是帮家里洗刷完锅碗才上学。父亲为了让姐姐专心学习,家务活就交给了她。她在家待了半年,跟着父母一起里里外外地干活。当父亲看着她那单薄的身板锄地、挑水时,就又心疼了,问她要不要再去读书,她很倔强,不愿意再回到校园。她说那时对很多的事都是懵懂的,不懂得分辨,不懂得选择,做什么事仅是凭着当时的情感和冲动。
旧海棠后来到了普宁打工,先在菜园帮忙,后来进了一家玩具厂。“当我走进厂房的时候,眼前像是一个童话般的玩具世界,给我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用她小说里的语言说:“1995年前,中原乡村的孩子谁见过那么漂亮的娃娃呢?满头的金发,每一根睫毛都是翘着的,小鼻子是尖尖的,嘴唇上都涂着好看的口红。”其实,在进到这个玩具厂之前她从没有见过那么漂亮、好玩的娃娃。而这次离家打工,却让她真正地走出了小乡村,见识故乡之外的大世界。
一天,刚晾完衣服回到宿舍的旧海棠,本没有看书的想法,但为了不干扰舍友,她在下铺一位湖北大姐的床上拿起《红楼梦》读了起来,一读才发现“这本书看过”。姐姐从读初中时已经痴迷于读名著,她虽不爱读书,多少也翻过姐姐的。那是她认认真真读下来的第一本书。她自嘲地说,她有三分之二的字都不认识,为了读懂那些字,就买了字典。说完,她又笑笑地说现在写作能用到的字都是那时查字典认识的。随后,旧海棠又辗转到制衣厂打工。
在普宁打工之后,她为了去找当时在珠海的姐姐,从普宁坐车前往珠海,由于边防证的问题被拦下来,只好暂时转到中山。再之后,她到了珠海,又从珠海到了深圳,在深圳一呆就是十多年。这之间她做过酒店服务员,商场营业员,服装设计,编辑,企业管理人员。旧海棠感性地说,因为没有文凭,找工作很难,但她总能遇着一些有柔软心的人、善良的人给她一些机会,让她可以在打工生涯中越来越好。她后来的一些作品中,有意无意地透露了这些。她之所以写这些,不只是为了怀念过去的时光,而是她要自己记得这些曾给过她机会帮助她成长的恩人。
旧海棠说,成长是残酷的,生存是残酷的,它被迫让你认识到善与恶,认识到到自己的无知。因为无知,你只有努力地付出常人几倍的时间与精力才能与他们同等。这中间你又知道了什么是一个人该有的尊严,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通过游戏结识了许多文字“高手”
回想起来,旧海棠笑称自己真正写诗歌是与一帮在聊QQ、玩游戏时认识的诗歌前辈有着直接的关系。“那是非常美好的一段时光,不分昼夜,昏天暗地地打游戏。说到写诗歌,其实是他们把我‘拉下水’的”,旧海棠说。虽说是一帮爱玩游戏的朋友,他们同时是热爱文学,且文字功底很扎实的一群人。旧海棠在他们的影响下,不断地创作;在这些没有功利心的前辈的帮助下,不断地积累。前辈们给予她很多的校正和意见,同时鼓励旧海棠继续创作。尽管当时是一些青涩的作品,但他们会鼓励她说:“没关系,我们看的是你诗歌中的闪光点。”聊到他们,像聊到以前的打工的经历一样,旧海棠感慨地说:“真的感谢他们,感谢我一路走来相遇的每一个人,他们都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
旧海棠说,她特别爱读巍微的作品。每当看到她的文字,内心就觉得离文字里的情绪“很近”。“一种心领神会,就像熟人一样了解彼此此时此刻的感受,非常奇妙。”诗歌方面,旧海棠最初的阅读范围主要是普希金、波德莱尔、冯西·雅姆、安德雷森、博尔赫斯、海子等,后来多在网络上读诗,像左后卫、雷平阳、杨键、陈先发、李少君、非亚、黑皮、李三林等的作品。
写诗歌是为自己找个说话的对象
有人评价,旧海棠的《立秋》已经反映了她同类作品的最高水平,称近年内她自己都可能越不过去了。她觉得不然,她说她后来的组诗《给你的信》中有些作品她更满意,比《立秋》呈现出来的语言更沉着、冷静。这两个要素是她认为诗歌必须到达的点,没有这两点,再感性的抒情都显得不可信不靠谱。
旧海棠早年曾在一个访谈里说,写作大都发生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失语的时候。触发点很多,有开心、孤独、想家、心酸、绝望、牵挂。写出来,或寄托在诗歌的意象上就像是找朋友倾诉了一场,说出来说好了。所以她的诗歌写作起初并不为发表,并不是先有一个文学梦想才开始写作,而是为自己找个说话的对象。这点在组诗《给你的信》中也不难发现。
作为一个女性的写作者,这些年她常被划分性别继而被批评或赞扬。这点上,旧海棠有着自己的认识并不争辩。她认为,艺术是不分男女的,所有艺术创作者都应该具有细腻的情感与表达,这也是必须的。而并非是女作者的专利。普遍看来,女作者的语言也许是感性的细腻的,逻辑方面也确实要比男作者弱。但这个比较也是对普遍情况而言,终归到底,如果够优秀,不分男女性别的创作,这些都应该具备。
除诗歌之外,旧海棠写得最多的是小说。小说创作方面,她想写一些关于“成长”的作品,可能会从很多人的故事中,去梳理出“一个人的成长的过程”。再有,就是前不久开始着手做一个系列对话《深圳90后打工访谈录》的资料搜集。她说,“自己作为一名70后,2000年左右来深圳的时候正是处于目前90后的年纪。而这帮90后不是别人,正是70后留守在家乡的孩子,后来出来打工的一群人。他们因留守而缺乏的亲情表现带到成长中是什么样子的?我想将现在的90后与当初的70后打工者的心理和经验,甚至人生憧憬、对生活的态度、爱情观进行对比,希望能够留下一份对这个时代及一个城市有价值的历史文本。”旧海棠说。在搜集的素材中,她要求自己力求做到地理、人物、事件上的真实性,但这个课题涉及的工作很多,她的朋友圈,社交圈都是70后,找70后访谈不难,难的是如何去接触和挑选有代表性的90后,整理出有对比意义的文本。她希望有兴趣接受访谈对话的90后与她联系。另外资金问题也有待解决。
“这并非一个湮没人才的时代,只要你有才”
旧海棠很注重与身边认识的同样热爱文学、志同道合的朋友交流,也感恩于曾经指导过她的所有老师和前辈。对于创作本身,她谈了自己许多心得,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要沉住气,不着急,慢慢来”。“一着急,一加速,就会很自然地覆盖了一些可贵的、值得美丽的黄皮肤爱心援助工程白癜风带的中药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