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走向完美的周小燕下

走向完美的周小燕(下)

蒋力

2、“万,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年2月8日,我和《音乐周报》时任总编周国安从北京到上海去拜访音乐界知名人士。一起去看望周小燕先生之前,在她家路口的小花店,我们挑选了一束鲜红的郁金香。店主人扎花时忽然问道:“是不是去看周小燕老师啊?”我们一愣,一笑。这细节,足以说明她的人缘之好!

没想到(其实应该想到)周先生家满室花香,我数了一下:蝴蝶兰、萝卜海棠、玫瑰、月季、水仙,加上郁金香,足有五六种之多。书柜前悬挂的贺卡又是一景,百余张贺卡寄托着来自天南地北的祝福。那天周先生正感冒,哑着嗓子和我们聊天。她说她从不收礼,尤其不收学生的礼品,唯一破例的是只收鲜花。

那年5月,我们相逢在廊坊,周先生是去接受首届中国音乐“金钟奖”授予她的“终身荣誉奖”。巧的是那个月出版的《今日艺术》,封面就是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周先生,正对着小镜子涂唇膏,她看到杂志后似有嗔怪地说“他们出我的洋相呢”,其实言语中并没有怪罪的意思。7月,又去周家,旁听她给万山红上课,对症下药地解决问题。晚上,我随周先生一起去上海大剧院,看上海歌剧院演出的歌剧《江姐》。那天是豪华版,7个“江姐”的扮演者各演一场,其中3个是周先生的弟子,外带扮演“蓝胡子”的魏松。戏散了,周先生亲自上台,和大家合影,祝贺演出成功。

▲周小燕在观看学生演唱

年春节前,法国文化部长专程到上海,代表法国政府向周小燕颁发了法兰西共和国国家功勋军官级勋章,以表彰她长期投身于歌剧艺术和音乐教学所做出的贡献。那年春节期间,央视电影频道播放了一部新影厂年拍摄的纪录片《春节大联欢》,其中的一个节目是上海音乐学院合唱团演唱的《向着社会主义前进》,担任领唱的就是年轻的周小燕。那歌声,那身影,令我浮想联翩,想到年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之际,上海东方电视台为拍摄专题片《永恒的长城》,邀请周小燕登上八达岭再唱《长城谣》的情景。虽然她只唱了两句,但足以勾起我们无限的回忆和感慨。那时,周小燕的夫君、知名电影艺术家张骏祥先生已病魔缠身,一年后就去世了。他们的一儿一女都在美国,儿女们希望母亲去那里安度晚年,周小燕执意不去。年,周小燕80岁生日时,儿子张本回到母亲的身边,正巧看到小燕少年合唱团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一起来给母亲祝寿。返回美国后,儿子给母亲来信说:我对您有了新的认识。过去一位阿姨说,你们妈妈脑子里没有你们,只有她的学生,我听了很不开心。这次看见您的学生这么多,才觉得您是对的,假如把主要精力放在我们身上,充其量成材的就是我和姐姐两个人······

年为中国歌剧研究会筹办颁发“终身成就奖”时,我到周先生家做采访。去时她家还有学生,我就在一旁观课。只觉得那个学生嗓子不错,音色也美,但还不太讲究技巧。课毕,学生要交学费,周先生不收,说只给弹伴奏的老师就行了。学生又用较费力的普通话问,下次哪天来上课。周先生翻开台历本,指着3天后的一个空格处说:这天吧。看着离去的学生的身影,她跟我说:这是个好材料,少数民族,四川凉山的,就是文化课的成绩不太好,不一定考得上,那就可惜了。但如果他愿意来上课,我还愿意教他!

言谈中不无惋惜!爱才的惋惜!

我最后一次专程去看望周先生,是在年1月。北京的某出版社要出一本书,是一个意大利人谈意大利歌曲的演唱方法,中译。责编是我过去的同事,他托我去向周先生求序。其实是事先写好了一篇序文,如果周先生首肯,就请她签个名。电话先打过去,是家里的阿姨接的,我自报家门,阿姨转告,周先生说“蒋力?不认识!”我心说坏了,周先生不是老糊涂了,就是怪我很久没给她请安、没在她眼前转悠了。我又对阿姨说:“是北京的,做过记者,给周先生写过文章的蒋力。”这样一说,周先生就想起来了,接了电话她就抱歉,说上了一天课,有点累了,正在看电视里的足球比赛呢。约定时间,送去书稿和拟写的序文,周先生倒是看了,也很肯定,但几天后她给我电话,坦率地说,她对译者不了解,不愿贸然作序。我理解这也是她的认真,便不再强求了。见面那天,是在中午,她说:我不留你吃饭了,家里的饭很简单,马上吃过了,就有学生来上课了。话没说完,上海电视界的一位大牌导演未约而至,商请她某某日给金铁霖颁奖,说是金老师自己提议的。送走导演,周先生告诉我,她正准备出发,来北京领奖,是第二届中华艺文奖。她说:有万元的奖金,可是我现在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捐给希望小学吧。我对周先生说:万,现在也不是多大的数了,留在您的歌剧中心,做歌剧吧。

3、歌剧,一辈子的所爱

歌剧,是周小燕一辈子的所爱。她监制的《原野》来京演出,在剧场见到我时,抑制不住地先和我拥抱一下。年,我担任制作人的《再别康桥》在首都剧场演出,周先生特地专程来京看戏,还说这个题材她也中意过,问我什么时候能帮她搞个戏。年我代表歌剧研究会去采访她,希望她就歌剧这个话题说说自己的看法,说说这么些年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周先生说:年我们搞《弄臣》,那时有个说法,叫“中国歌剧走入低谷”,我听了这句话很不舒服。我觉得中国老百姓不是不喜欢歌剧,而且歌剧是新形式,《白毛女》他们看,《江姐》他们也看,我就不明白怎么会是走向低谷了呢?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成立了周小燕歌剧艺术中心,主要原因是我发觉声乐教学教出来的学生还不够全面,不会演歌剧。我觉得中国戏曲唱念做打都来,是可取的。我就想我们可以从歌剧训练开始,唱个咏叹调也要让学生们知道唱的是谁,是什么内容。现在我的学生在台上比以前活泛得多了。成立这个中心时报批很困难,我们说经费自理,就批了。之后我就去找钱,文化局不给。那时候有人建议把我的名字挂上去,表示歌剧中心是私人单位,他们就可以给钱。我还曾顾虑重重,怕被人以为我想出风头,怕别人把我孤立起来。但是没有办法,为了经费,我就把名字挂上去了,成立了。旧金山歌剧院的专家愿意和我合作,签了10年合同,好多导演、演员都来了。现在已经成了个品牌。我们排的戏除《原野》之外,都是外国戏,这些剧目都是现成的,有样本。现在有唱歌剧的演员,不演中国歌剧,我就觉得不舒服,所以我们就排了《江姐》《原野》,其实《白毛女》也可以。我就想能不能把它现代化。但是我们的习惯,就是首演是什么,就是什么。那样一来就只有继承没有个性了。我很不主张什么派别。艺术是跟着时代发展的,要突破传统才行。很多歌剧都很好,但一定要继续修改,这样才能更好,外国歌剧也不是一下子立住的。歌剧剧本也是一道难题。我很佩服莫凡。他的《雷雨》改了六七稿,编剧、作曲都是他,态度也很好。不是没有本子、没有题材,很多事都可以写。歌剧剧本是关键,我们找到了一个题材:《一江春水向东流》,这个事还一直悬着呢,还一直没有落实下来。我觉得歌剧中心应该有一个态度,自己弄一个歌剧,对大家一路走来有个交代。

最后她恳切地对我说: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据我所知,将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改编为歌剧,是周先生心中许久的心愿,她曾看中吴贻弓导演,希望他来改编剧本并导演,但因吴贻弓患病而搁置了下来。那天我自告奋勇地说:我先帮您改编剧本吧,有了剧本,后面的事才有可能继续下去。她很高兴,我也真当事地做了。当然,后来我编出的剧本她没有采用。

周先生没想到,年,她的形象也化入了歌剧,她的学生魏松和韩适用她的故事创作了歌剧《燕子之歌》,还请她担任了艺术顾问。戏不能说很成功,至少我不敢恭维。周先生对我说,她觉得可以用她的故事搞歌剧,歌颂一个声乐教师,那个主角不一定要叫周小燕。

▲周小燕与学生张建一(右一)、廖昌永(左一)在一起

年的全国政协会上,廖昌永委员宣布:上海音乐学院今明两年将推出三部歌剧,《一江春水》《日出》和《家》。他私下对我说:三部歌剧,也是为了给周先生的百年华诞做祝寿的准备。那年11月,《一江春水》成为上海国际艺术节的开幕戏。年1月,修改后的《一江春水》在天津演出,作曲家郝维亚特意约我去看戏,大概是因为首演那次我在中场休息抽烟时就对他说过我的意见。可惜因故未去成天津。而这两年的上海音乐学院和上海歌剧院,都发生了很多变化,廖昌永所说的三部歌剧,另两部尚无踪影。作为周先生弟子中的中间力量,我很盼望廖昌永和魏松能牵头把《燕子之歌》和《一江春水》两部戏再作修改和完善,我认为那将是对周小燕“中国歌剧观”的进一步完美!

上海郊区有个陵园叫福寿园,张骏祥先生就长眠在那里,年我曾去祭探。他的墓前,有一尊张骏祥、周小燕夫妻二人的雕塑,是依据年他们作为中国文化代表团成员访问印度时的一张照片创作的。年轻、美丽的周小燕,定格在一尊雕塑中,定格在老伴和自己未来的墓前。年8月,周小燕生日这天,她去了一趟福寿园。我想,那样的归宿,于周小燕来说,也是完美了。

(转载自年3月8日《北京日报》人物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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