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因为共读彭懿先生新出的绘本《仙女花开》,我们一家三口曾经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差点打起来。
在一家人一起共读绘本《仙女花开》,不小心差点打起来!捂脸一文中,我主要写了雪爸和雪的观点。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雪爸和稀泥的功夫出类拔萃,这一点,有目共睹,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了;而雪则主要靠图的评论,惊呆了一众小伙伴,被称为“小小评论家”、“思维力满点”。
内心在咆啸:
美丽与智慧并存的我,难道就得接受这样的悲催生活:
时不时被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叫做“小编”。——小编你个头啊!我明明是大女主!大女主!!!好吧!
累死累活我写篇文章到下半夜,本来雪和雪爸是配角,可是他们就成功圈粉了。——明明是我可爱好吧!我写了半天,不是在自我表扬吗?阅读理解能力怎么回事啊这是!好气啊!
唉,有什么话说呢。
娃是我生的。
老公是我挑的。
~
看我幽怨的眼神!
02
在《仙女花开》的创作笔记中,彭懿介绍说,他在一个摄影网站上看到了这片美丽的山溪,不由得惊艳。赶紧写信给拍摄它的摄影师,问它在哪里。
回信来了,在格鲁吉亚。彭懿去那里拍了整整十天,只在一早一晚光线最好的时候,等高山上的积雪融化汇流成溪,还等到了大花杜鹃开花。
这组照片拍回来的同时,彭懿先生就开始构思,要如何用这个素材创作一本图画书。没有人物,没有故事,所有的照片又都在同一个场景(唯一的变化是水大/水小、花开/花没开),究竟要怎么表现呢?
终于,他想到:照片与图画交叉。
这样,场景限制就突破了。
这样一条山溪,藏在深山里陡峭的山坡上,藤蔓缠绕覆盖,极难被人发现。
而且,只有在春暖花开的四月,高山上的雪融化,这条山溪才会出现,很快就又消失了。美得不像真的。满是仙气。
所以,他写了一个美丽的六岁的小女孩松果,和她的亲人之间的魔幻故事:
提醒:
下面有剧透!剧透!剧透!
松果和爷爷生活在很深的深山里。
爷爷和松果相依为命。
爷爷说,松果的妈妈是一个仙女。爸爸妈妈消失的那天,爷爷看见一颗星星冲出窗口,飞上了漆黑的夜空;他听见敲门声,打开门,门外站着一头他从未见过的白鹿。
浑身雪白的公鹿叫呦呦。从出生起,松果和呦呦就没有分开过。
离村子不远,有一条春天才会涨满水的小溪,叫仙女溪。古老的传说说,每隔六年,溪边就会开出粉红色的仙女花,到那时,天上的仙女便会下凡。
再过七天,松果就满六岁了。
呦呦天天去到小溪边,一动不动出神地看着小溪。
一个年轻的牧羊人,与一个美丽的仙女相爱。触怒了天神,一对恋人被拆散,仙女被召回天上,小伙子被魔咒变成了兽......传说故事,不都是这样的吗?
松果觉得,呦呦就是爸爸变的,呦呦守在溪边就是在等妈妈。
明天,松果就要六周岁了。她又和呦呦来到仙女溪边。
这一次,她发现,溪水真的被施了魔咒,呦呦只要踩到溪水,水面就会蹿出蓝色的火焰,像是一堵墙,它根本无法越过仙女溪。
呦呦带松果来到一眼秘密的蓝色泉水边。这是仙女泉。松果跪下来,双手捧着泉水,喝了一大口。现在,松果可以和呦呦对话了。
呦呦真的是松果的爸爸。
他告诉松果,六年前,当妈妈身上开始发光,就要被天神变成星星飞向夜空的时候,曾弯下腰亲了松果一口,然后,一边飞一边冲着已经被变成了白鹿的爸爸喊:“等到松果六岁那一天,带她来仙女溪.....否则,我们永远过不了小溪,我们永远也不能在一起......”
松果六周岁生日这天。
黄昏。
松果和爸爸都看见,仙女花一朵一朵开放了。
一颗星星坠落在小溪的对岸,一个仙女站起来,冲着松果张开了双臂。她也不能踏进小溪,蓝色的魔咒对仙女也生效。但是松果可以过溪。她冲过去,扑进了妈妈的怀抱。
妈妈紧紧抱着松果,对她说:“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是来接你和爸爸的。从今往后,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
原来,松果只要拉着妈妈的手,魔咒就不起作用。松果牵着妈妈,越过了仙女溪。妈妈与爸爸相拥,爸爸身上的魔咒也消失了,他变回了一个英俊的年轻人。
“天不早了,我们走吧!”
妈妈一手拉起松果,一手拉起爸爸,仰头向天。他们的身体开始发出光芒,脚也离开了地面。“我们去天上,我们三个人会变成天上最亮的星星。”
可是,在最后的一刻,松果松开了妈妈的手。
她选择留在地上。
她用尽全力,对着空中越升越高的小亮点喊道:“妈妈,再见!呦呦,再见!”
03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包括它的这个结尾的生涩和别扭劲儿。
这个故事不仅有纸上仿佛溢出的魔幻感,有浓浓的复古味道,最重要的是,它写了一个脊背笔直、元气满满的小女主,完成了生命中一次重要的告别。
你看,这完全不是一个写实的故事。
作者说了,他想讲的是一个简单的、纯粹的、和鹿相依为命的小女孩的故事。
他见到美景,就有诗人的激动,又有童书作家的冲动,要就着这样的美景讲故事给孩子听。他有“女性美好”的那种内心图腾。所以,精灵、仙女、甚至《妖怪山》里代表宽恕与原谅的夏蝉,都是女性。
“女性美好”的内心图腾有什么了不起?!
你去看看沈石溪和曹文轩笔下的女(雌)性是什么嘴脸!人物之间是什么关系!如何共处和共生!然后,就知道彭先生笔下的世界有多么现代、多么文明、多么先进了。
04
仙妻兽夫/仙妻凡夫+长大成人的孩子是解开魔咒的钥匙和法宝,这种设定,在民间传统故事中,并不罕见。孩子的妈妈是天上的仙女一颗星,爸爸是地上的走兽或凡夫,他们相遇相爱,诞下爱情的结晶。然后被外力所迫,只能分离,只能等着孩子长大,来拯救自己。
沉香劈开华山,救出了母亲三圣母;
许仕林推倒了雷峰塔,救出了母亲白娘子。
救出妈妈以后,妈妈和孩子有没有生活在一起?
答案都是:不。他们各走各的路。
妈妈和爸爸是不是从此白头到老了?他们有没有生二宝?
答案都是:大概好象没有吧?
05
小姑娘松果,没有爸爸妈妈只有爷爷的松果,在她六岁的那一年,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力量,第一次回答了人生重要的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谁说只有跟爸爸妈妈在一起才是对,分离就是错?
谁说只有抢抓机遇上天当神仙变星星才是对,留在凡间就是错?
哪有什么对错?
如果说,第一次妈妈被天神带走,对于摇篮中的松果来说,是无辜、无奈、无力,是“万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难与命争衡”,那么,这一次的分离,是松果自己选择的结果。
虽然含着泪,但是,这是松果自己做出的选择。
我选择,我负责。
我选择,我埋单。
我说六岁的松果,不是可怜的弃婴、留守儿童,而是“脊背笔直、元气满满的小女主”,就是因为这个。
我喜欢!
06
在这个故事里,松果六岁生日的设定,有什么特殊的涵义吗?
对于孩子来说,六岁(而非八岁)可能真的是一个重要的分野,我个人对此有过一个亲身的体会。
雪六岁以前,她跟我几乎是一体的。我上天,她跟着我上天;我下海,她跟着我下海;我上高原,她跟着我上高原。第一次由她主动选择不跟着我,是六岁。
幼儿园的毕业礼前的一天,接她从幼儿园回家,我跟她说:“妈妈又要买机票去青海了。你放假我们就走。不过,需要你自己做决定:你是跟妈妈一起去高原,还是去爷爷奶奶家过暑假?”
在长途旅行之前征求她的意见,在我,是经常做的程序化的一问。此前每次问,她的回答都是不假思索、毫不犹豫的:“我要跟妈妈!”而这一次,她说:“妈妈,让我想一想。”
她想了三天。
我们牵着手,走在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雪跟我说:“妈妈,我想好了。等我放了暑假,你自己去高原吧,我去爷爷奶奶家。因为,爷爷奶奶家有肉吃,有小姐姐跟我一起玩,而且,不会晒掉皮。”
——天神啊,她三岁四岁时我带她两上高原,住在海拔多米的乡寄宿制小学,条件艰苦,没有肉吃;语言不通,没有玩伴;还因为我的粗心大意、照顾不周,她被高原强光照晒掉了两侧耳朵皮和一侧脸皮。这些,她全都悄悄记着呢!
我既意外,又狂喜,惊觉一次重要的分离此刻已经发生。
从此一声呼哨,独自奔向自己的高原。
小可爱的照片重播
那个夏天,我6月28号跟她分开时,她幼儿园还没放假;我们娘俩再相见,是那年的9月2号,而8月28号她都已经去报到成为小学生了。整个暑假里边,我也曾经短暂回家过。不过,那时她在爷爷奶奶家,我没去,我们娘俩也没见。
整整两个月,我们连电话都很少打。
那时候,她还没有“在电话里、用甜言蜜语表达爱”的功能。往往是半个月了,我良心发现,扭扭捏捏给公公婆婆打个电话,问:“你们好吗?孩子怎么样?”公公婆婆喊:“雪!你妈来电话了!”电话里,我总能听到她在疯跑,叫着回应说:“奶奶,你告诉妈妈我很好!我在跟姐姐玩,没空给她打电话!”
所以,我想,我可以理解,彭懿在《仙女花开》的故事设定中,写小女孩六岁就能够做人生重大的抉择。
至少,在我家“这一个”孩子身上,这个情节,是可以成立的。六岁的孩子,真的已经可以有这样的思考能力和决定能力了。
07
在眼下中国大陆的童书作家当中,彭懿先生无疑是眼界最开、见识过经典好童书最多的人之一。
我觉得,可能“之一”这个词都可以删了。
但是,真的要为孩子(现在的孩子和未来的孩子)写出经典的、高级的、能够传世的童书,真的好难好难。从“眼高”,到“手高”,要走的路很长很长。最高级、最经典的童书,一定是岁月锤炼的结果。
彭懿一直努力,一直行动,一直尝试。不走捷径,不重复自己,千方百计发挥自身长处、补创作中的短板。这种不断追求、不懈努力的劲儿,我觉得好象看见的是丹柯。
我觉得十分感恩,可以这么近距离的看到一个当代童书作家这一路来一步步的努力。
在绘本讲彭懿作品《妖怪山》和《巴夭人的孩子》时,我曾经讲过一个自己的猜度:他是摄影家、作家、旅行家、学者,但是,他不能画。绘本是一个孩子,需要作者和绘者共同生产,太难了。
又能写又能画的作家,好比是雌雄同体的,自在自洽,令人羡慕;作者和绘者相互理解、相互支持、共同创作,就像古田足日和田畑精一那样,作品署名双作者,更是难得。但是似乎更多时候,文字作者和绘者,都还是要面临彼此的误读、冲突与磨合。我猜测,彭懿做摄影图画书《巴夭人的孩子》,就是想突破这种误读与冲突的一个尝试。
那本书成功了。接着,《驯鹿人的孩子》,与《巴夭人的孩子》几乎完全同类型。所以,整本书从题材选取,到制作,到宣传推广,都非常成熟,堪称标准操作流程。
但是,他不要躺在一种成功范式上吃到死,而是努力地进行一种又一种不同形态的试验和探索。
这个,我实在是太喜欢了!不走捷径、不重复自己、不断探索、不怕不完美、不怕被挑剔。我心目中的英雄。
你想要一个好书层出不穷的中国原创图书市场,那么,现在起,就请为一个那样的未来埋单。否则,你的孩子,只能看沈石溪、曹文轩、杨红樱、伍美珍。
以上,是关于《仙女花开》,我要写的第二篇。
还没完。
下一篇要讲《仙女花开》的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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