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女儿已经出嫁的资深拜年者,我亲身经历了九十年代到现在拜年风俗的进化。
九十年代初,一架二八自行车背着老公、孩子和我,每年的正月初二,都风雨无阻地行进在通往老家的乡村小路上。
乡村小路在文艺家的笔下是诗意和美好,甚至泥泞的小路,哲学家都能提炼出诸如“泥泞有痕”这样的深意,但是对于用自行车代步或者干脆开着“十一号公共汽车”的我们来说,雨雪天的乡村泥巴路完全失了美好,走一步望一步,行一程盼一程,目的地迟迟地难以接近。更何况我们是负重前行呢!
那时拜年的礼物一般分四样礼和六样礼——取四四(事事)如意,六六大顺之意。十几家拜年礼物加起来,确实是不轻的重量。——往往前挂后绑,加重自行车各个部位的承重能力都得到考验。事实证明,咱们家自行车是经得住考验的。在那些年里,它为我们的拜年事业,立下汗马功劳。
拜年礼品无非是白糖,油炸果子,阜宁大糕,蜜枣,红枣,桂圆,麦乳精之类,后来有了麦片,要去拜年的长辈多,往往会批发部批发,一箱子十袋或十多袋。腊月二十四过后,往往拜年礼物就陆续买回家了。——拜年礼物没采购,春节期间财政支出就不明朗。——那是一项大宗支出。拜年礼物龙头老大的地位雷打不动。过节的鞭炮啊,鱼肉啊,过年新衣啊,与它们相比,最不能忽视的就是拜年礼物。前者是给自己过年,打分的是自己;后者是给长辈过年,打分的是他人。如果拜年礼物输了,那就差不多是真输了。所以拜年礼物不能将就,必须讲究,既要照顾实际承受力,又要照顾脸面。在我们家,打年货有一大部分是购买拜年礼物。
打好年货,我们往往把整箱或者零散的拜年礼物陈列在客厅显眼的地方:一年的心气全在这里了。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尤其是女儿,小时候随我们打年货,总是跑前跑后,蹦蹦跳跳,一副很满足的样子。她上大学以后,对年货还是念念不忘,年关近了,总是问:妈妈,你们打年货了没有?
打年货在大人和孩子眼里都是一件大事,一件喜事,它是对一年努力的检验,也是为新春讨个好彩头:给亲爱的长辈送上一份大礼,必会收到祝福。
年货打好了,陈列在条几上,看着就很开心。一年的喜气,一年的向往。只是年货的大部分是作为拜年礼物送长辈的,女儿幼小时,对此极为不满:为什么我们总是出去拜年,没有人到我家拜年?她是想到那整箱的麦片啊蜜枣啊没有她的份,才有此感慨!后来我们计算礼物时特意留出属于女儿的一份——我们只有这一个宝贝疙瘩,哪能亏待她呢。
大年初一下午,我们就为拜年忙开了,散装的糖果要分装,长辈的名字在心里不知过了多少遍,这时还是要郑重其事地写下来,每家哪几样礼物,一一点清,用大袋子装好,最后所有不便手提的礼物都纳入大旅行箱,没有旅行箱时,是放进两个蛇皮口袋。正月初二一大早,趁泥路上的冰还未融化,一家三口喜气洋洋地出发。箱子或者蛇皮口袋便随我们履行,沿途接受新年问候和祝福。
后来呢?后来有“北大富硒康”,有“脑白金”,有“黄金搭档”,有“雪源康”……种种听也没听过的名词从广告走进了我们的生活,拜年变得简洁了,只要事先谋划好了,到批发部拎了东西就上路,拜年去!——因为手头也相对越来越宽绰了,不需要反复计算,权衡,依然算很有面子的人。
今年我们和女儿女婿一起过年,孩子们给我们买了内衣外衣鞋袜,一定要买,拒绝也没用;带我们豪华餐馆享受平生没吃过的美食;陪我们享受温泉浴……喜欢养花的女儿,从江都她婆家回来,小两口大包小裹的居然都是跟花卉有关:两袋花肥,一袋培养土,一大盆盛开的仙客来!这是春节啊,带这么多东西,尤其是一大盆鲜花从江都花卉市场捧到宝应广洋!这得多累!但孩子们脸上俨然挂着甜甜的微笑。
我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和老公,在大雪融化后的泥路上跋涉,向娘家拜年的情景……我们那时也是心中充满甜蜜的啊。
时代进步了,拜年的方式也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我的女儿以鲜花拜年,姨侄女用银行卡转账拜年。批发部门前依然有堆到路中心的大礼包,牛奶,豆奶,芝麻糊,脑白金……公交到家门口了,泥路已经是不多的存在,小轿车川流不息,广洋这样的小乡镇居然能堵车一两个小时!——这些,都推动着拜年方式的进步。生活越来越美,越来越富裕,人们的境界和修养越来越提高,拜年方式在百花齐放的背景下,会越来越丰富多彩,越来越个性化吧?
女儿嫌我给郁金香育苗的花盆工作做得不细,替我全部翻土,施肥,浇水;有把新买的花种全部种上,才放心会沪。博士的最后一年,我知道她有多忙,但是她和女婿的孝心,我拦也拦不住。
所有的拜年礼物中,以真心为最佳最贵重。女儿女婿,爸爸妈妈谢谢你们!也愿全天下的父母都如我一般幸福!
我是一个资深拜年者,但我的阅历依然很浅,我要向时代学习,向后辈学习,你呢?
那一场璀璨的焰火
《背影》《寄居》《发送》
行者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