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湖名贤传

卢力华

（绘画：鞠若妍，八岁）

目录

1.平民状元天子使

2.鼎甲传胪留美名

3.梨园一叶护万花

4.中国济慈——诗人朱湘

5.一代宗师赵朴初(上篇)

6.铜肝铁胆雷演祚

7.铁面御史吕行素

8.老成黑汉周天章

9.天山渔者王大枢

平民状元天子使

1

兵变陈桥奠宋基，阋墙兄弟甚跷蹊。

斧声烛影留公案，太子血染金殿泥。贺后数冤金殿上，八贤王立事稀奇。

太宗权位根本固，遂逐先王诸子息。失势仕宦同被驱，辗转南国任流离。

江南文气因而盛，文化主流遂南移。八王子孙渐衰落，任人驱使同庶黎。

宋末动荡重避难，江右迁来太湖西。望天始祖字伯英，择地深山玉望村。

战乱未宁黎民苦，领头筑砦保乡人。世代繁衍人口众，筚路蓝缕渐富殷。

七世而后见举业，五代功名胜阳春。禅风佛雨如甘露，润泽赵氏门风纯。

乐善常救乡邻苦，好施每捐录事薪。时移世易乾隆世，家道中落同乡民。

第十三世文星降，状元一出耀家门。熙湖佛地民风朴，耕读传家视为箴。

名门奋发争举业，乡民课读竞殷勤。赵府小儿兰蕙质，名以文楷父爱深。

借读姑家塾师赞，锅巴充饥倍艰辛。六岁诗咏百舌鸟，出语惊人压众禽。

七岁又作咏荷诗，沾露开遍凤池津。十岁龙山同窗会，诗存鹄志众人钦。

龙归潭静万山肃，长歌忽作饭牛吟。可怜家道已中落，露角小荷风雨侵。

祖父汉州小录事，捐俸救民一片真。两袖清风归故里，但勖孙儿存爱心。

父亲少时亦苦读，坐馆谋生兼为文。蜀地往返万余里，剑阁峥嵘不顾身。

事亲但求无憾事，英年早逝甚哀矜。居家地近弥陀寺，弥陀寺古有来历。

贞观年间初建成，金张二师首驻跸。环寺荷塘百亩余，两河汇合小山立。

长堤万柳绿依依，夹岸桃花映日丽。周遭古寺十余座，暮鼓晨钟相应和。

二龙戏珠真如地，玉带绕寺声名播。香炉峰顶烟袅袅，木鱼包后老僧坐。

茂林修竹藏洞天，峭壁清流度幽鹤。寺南数里黄龙庵，水净山幽隐圣贤。

庵旁咫尺有村塾，乡里小儿尽童顽。状元饭牛庵堂外，伫听诗书每忘还。

先生慨叹招答对，脱口如流出语鲜。心知将来成大器，遂免束脩青眼看。

主人郭氏供衣食，共助英才度艰难。涸辙鲋得升斗水，终化蛟龙作波澜。

大魁而后赠经卷，签剑无锋美名传。抗战鏖兵僵持中，敌酋毙命筋竹冲。

葬身荒山传笑柄，烤焦黄鱼冢田攻。日寇进犯烧杀掠，古寺难逃劫难重。

朴翁心系弥陀寺，宝刹重光寺院宏。

2

十三一举中秀才，阴云稍敛日色开。

辗转读馆牛包岭，复向龙会觅空斋。寺前河边留鸿迹，县城经馆仙客来。

曾经沐浴长河水，塾师挑衣挂古槐。随即吟成上联韵，脱口对出下联云：

千年古树为衣架，万里长河当澡盆。乡党竞夸才思敏，先生暗赞气度存。

轩昂志壮长同辈，俊雅才高秀出群。世间难得风雨调，人生一似小舟飘。

祸不单行哀父祖，举丧无力空嚎啕。薄田不足持家计，母佣于人忍悲号。

不食跖余宁饿死，荷锄种菽事东皋。入园采菽不盈斛，太息倚石望东麓。

清风飒飒拂松竹，苍山百族共肃穆。提筐入户稚子欢，妇开新醅效堂祝。

欣然果腹守贫贱，浩叹何时沾雨露。东风再度过柴门，湖山皖水取次春。

江南乡试居第二，博览群书明经纶。壮志未酬生计拙，周游幕府且寄身。

岂肯砚耕聊终老，燕雀安知志凌云！传言乡试登科后，乘便南游下苏州。

细参古迹证经史，遍访朱门谒名流。谁知世人多白眼，无人眷顾敝貂裘。

已是阮囊空如洗，寒山寺内暂栖留。老僧知他应有缘，劝以测字古寺前。

怪力乱神不可语，测字不灵招牌悬。俗人避之恐不及，摊前冷落差饭钱。

子牙直钩钓渭水，几人识得人中仙？饥肠辘辘心意灰，长啸声声落叶飞。

流水呜咽人憔悴，孤雁徘徊日色微。闲人争往他处卜，冷眼常将名士窥。

何日北冥天风起，扶摇直上紫云随。青衫小帽谁家子，健仆随从行且止。

欲寻清净来摊前，细看招牌心侘傺。但见主人寒儒身，触目便觉英雄气。

仪修态伟眼波明，襟怀磊落见诚意。向前拈笔略沉吟，笔走龙蛇問字成。

文楷咋见眉头蹙，略一沉思暗自惊。摇头笑指招牌看，测字不灵写分明。

无由推脱甚惶恐，左右似君富贵称。援笔再挥书一田，四方皆王愈了然。

信知远祸为上策，再三回避不肯言。原来和珅擅朝政，颙琰师傅触龙颜。

天意从来高难问，微服离京遇俊贤。同归僧寮问究竟，君臣初识古寺间。

枫桥渔火证今古，寒寺钟声述因缘：平生志气在高科，什么文章奈我何?

书读五车还嫌少，诗吟万首不觉多。九曲黄河为砚水，五岳名山当墨磨。

若得青天为白纸，行行写下太平歌。

3踌躇满志赴京城，首度科场未得名。

羁留早已囊中涩，委顿庵堂独伶俜。恰似苏秦游六国，谁怜季子久飘零。

二十年来头欲白，两三人外眼难青：高堂漠漠又垂鬓，弱弟恫恫五尺身。

每恨晨昏常寂寞，更怜儿女共清贫。凉风朔雪三千里，破屋颓垣四五人。

迢递关山穷极目，不堪重忆一沾巾。隔年恩科重铩羽，履穿米尽萦辛苦。

梅花须向雪后看，楚游权且为僚幕。再度进京应两帏，台阁无人知翘楚。

辗转福建做幕宾，襟怀何止沾微禄？帝制森严万马喑，康乾盛世转消沉。

升平难掩国库乏，闾巷常闻百姓呻。乾隆年迈不由己，和珅专权世人嗔。

府院两帏每插手，网罗羽翼用机心。纲纪渐颓政渐弛，繁华成昨黯而今。

专权误国金殿上，白莲揭竿应纷纷。高宗退位犹咨政，仁宗局促志难伸。

权奸党羽兴风浪，社稷栋梁苦逡巡。宝剑锋从磨砺来，梅花香自苦寒开。

嘉庆元年恩科试，纪昀慧眼识英才。金殿纵论民为本，官场陋习酿民灾。

御笔钦点文星出，一声胪唱扫阴霾。书生经此酬心愿，松柏从兹倚云边。

嘉庆得贤龙颜悦，御笔赋诗赠状元：榜悬龙虎彤墀直，云护旌旗紫軑连。

文楷嘉名期雅正，为霖渴望副求贤。和珅忙许广东职，欲收门下任驱驰。

慧眼识透权奸计，翰林编修远枭鸱。嘉庆意欲除国贼，力谏忍耐再三思。

须防不慎遭不测，应求刀斩乱麻丝。乾隆驾崩第二日，傂夺九门提督司。

嘉庆出手疾如雷，殡殿守值勿差池。群臣震惊龙颜喜，谕旨查抄军机私。

廿条罪状喻臣民，收监下狱正当时。直臣信知君王意，群起弹劾暴雨急。

文楷力诉招党羽，要挟皇上伦常弃。奉旨随从抄家产，和珅跌倒嘉庆立。

百年如梦枉劳神，一朝自尽监牢里。目睹和珅敌国财，豪华巨宅锦云开。

其间多少冤魂血，其间多少诡计来。大树虽倒猢狲散，谁知何处聚阴霾！

流言汹汹含龙日，腰带藏诗示有灾。固伦公主性刚毅，嘉庆过从无嫌猜。

自古伴君如伴虎，向来天意难度揣。效力朝廷初立功，实录馆内任从容。

为国选才持正道，三元尽作栋梁公。布衣脱去唯勤勉，纱帽得来敢平庸！

规训儿孙守廉正，得官毋许恋京城。

4

东海茫茫琉球国，明初入贡求倚托。

绵延修好历两朝，往来不惧沧海阔。老王崩驾新王继，尤得天朝使者过。

浩荡皇恩天下闻，怀柔来远声名播。中山又报新王立，遣使还求循典例。

嘉庆深恤渡海情，慎择精挑难中意。怀远大计责非轻，阁院推选再三易。

精通事务伟仪容，博学能文识大体。候选官员十四名，择日引见乾清宫。

六部三院中书阁，金殿陈词慷慨同。嘉庆掂量还思忖，文楷嘉名耳畔萦。

欣然钦点为正使，玉带蟒服降恩隆。一时朝野争瞩目，相与赠诗二千余。

或赞天朝威海外，或夸属国景色殊。更钦出使持龙节，骑鲸蹈海做长驱：

未能为将能为使，也是人间大丈夫。殷勤拜见纪晓岚，纪昀自然青眼看。

当年主考大宗伯，难忘才高新状元。殿试文章功底厚，当廷策对理据娴。

熟知民情重民本，游学幕僚官事谙。耿介清廉腾热血，刚正不阿骨气坚。

遂将博古通今智，化作无间一席谈。册封任重兼家国，出使犹须信风还。

礼仪风范务整肃，勿教疏忽损天颜。忽闻慈母染沉恙，白发遥牵赤子伤。

自幼相依萦梦寐，家山万里隔莽苍。朝廷悯恤思亲苦，恩许刻期归故乡。

昼夜兼程还驱马，旅途劳顿不思量。到家已近归期日，凄对高堂哽咽长。

僵卧犹催动征铎，旋回车驾裂肝肠。朔风凋落南山树，腊雪封山阻归路。

岁尾年头客思归，却辞老母热泪挥。古来忠孝两难全，跪别娘亲何时见；

揖别亲人何时还？北望凄迷路漫漫。除夕才及到山东，慨叹愁怀馆驿中。

独坐寒灯梦不成，如闻哽咽唤儿声。恒恐白发侵双鬓，才沾恩重身亦轻。

诗成五律悲坎坷，一星如碗看到明。新正十二到京门，皇命三番催促频。

拜别同僚谢恩毕，廿八午时日色新。彰仪大街人潮滚，倾城齐聚天使门。

文武官员争相送，闾阎父老竞呼奔。武弁轩昂负诏敕，华盖垂垂仪仗森。

肃静回避相对出，带刀负弩前后跟。蟒缎领袍麒麟补，一品顶戴映阳春。

龙旗龙节连御仗，肩舆八座代天巡：沧溟东去是琉球，飞楫来迎使者舟。

万里鲸波劳远梦，五回龙节下瀛洲。直教薄海沾皇泽，敢谓乘风惬壮游。

辨岳山头回首望，紫云天半护神州。

5

普济堂中复饯行，未时浩荡启南征。

晓行暮宿风兼雨，县吏州官送复迎。迤逦陆行近百日，途中见月几回明。

滞留福州候风信，八闽风光笔下情。嘉庆遣官赠白螺，白螺神异息风波。

九重南顾真无已，手捧琅函泪滂沱。择时奉旨南台港，拜祈妈祖降妖魔。

但得信风起天末，楼船直指中山阿。五月初一夏至日，收拾登船待风至。

水弁披坚执锐器，火炮昂然护天使。龙旗御仗列船头，桅耸蓝天飞彩帜。

钦差亲督禁私货，力戒崇俭勿奢侈。五月七日信风发，楼船披彩出海汊。

北人不胜风波恶，天旋地转肝胆炸。抖擞精神诵壮歌，同舟鼓舞海若诧。

冲波逆折挽狂澜，吟成放歌传佳话：手持龙节向东指，一别中原今始矣。

借问何时欲复还，海水直下千万里。黑沟深处难轻跨，隐隐雷声出海底。

暴雨翻盆争直注，浪头扑面如山立。人生不死亦何有？不如生前开笑口。

东海有螺剖为樽，注以松醪容一斗。回头笑语神仙叟，醉中少异壶中否？

琼浆玉液吾何为？但愿此海成春酒。初十方抵赤尾屿，又逢雷电催急雨。

船头漏水船尾倾，白水茫茫黑蛟舞。文楷情急握白螺，跪向天后高声语：

使臣闻命唯趋进，亲老盼归勿加阻。若得天风遂人愿，奏请圣上更封汝。

瞬时雨住风向顺，随从兀自颤两股。俱言白螺果通神，更赞钦差甚神武。

砥柱中流那顾身，不辱使命拚一举。五月十一见姑米，五峰一线出云里。

遥想全魁封尚穆，被风破船即于此。阴风腥雨怒鲸斗，荒岛踌躇十余日。

而今空阔若等闲，舟子举头破愁喜。次日行经马齿山，琉球那霸在眼前。

三山横踞水空阔，地比真丹一小丸。向来战斗争蜗国，尽日烟云护蜃岚。

谁信人生真奇绝，此间还作半年耽。遥闻喧闹如鼎沸，彩帜飞扬伞盖连

恭迎使者争挽纤，海面往来独木船。倾国聚观天子使，属国迎来俊才贤。

世孙恭谦亲迎让，文武晋谒序分班。天使入住天使馆，册封黄旗馆楼悬。

万历使臣题门额，康熙使节署堂檐。长风停云花木茂，笔走龙蛇撰长联。

使馆从兹添胜迹，遗留千载任观瞻。四面波涛浮岛国，古榕如盖罩花鲜。

遥岑远目飞逸兴，异域风情入笔端。

6

再日谒孔久米村，天后关圣取次行。

更向首里祭先帝，国威交谊两分明。荔苗涉海五千里，名品长留馆舍中。

册封礼仪细敲定，主客殷勤事易成。七月廿四黄道日，石城王宫行册礼。

是日晴明天气清，万民瞩目齐欢喜。瑞泉刻漏次第开，鼓乐声喧震天地。

备亭张幄天使馆，结彩国中盈喜气。众官吉服候馆外，天使启关参见毕。

龙亭彩亭入中堂，安奉诏敕与帛币。奏乐排班礼赞呼，三跪九叩行大礼。

簇拥移亭守礼坊，新王接诏伏于地。礼毕导入国门中，仪仗整肃鼓乐隆。

礼赞频频呼叩拜，就位升阶依次行。正使奉诏付副使，一一安奉御案崇。

新王添香复稽首，展诏读敕音韵宏。乐罢正使重宣制，代天钦赐帛与币。

国王跪受谢天恩，再三致意留诏敕。巡瞻宫掖受朝贺，主客欢心成大礼。

吟成册封口号歌，中山国王倍珍惜：曈昽晓日馆门开，谒者传呼彩仗来。

一道祥光东去疾，天书已过望仙台。海东十丈红云起，照见波涛万顷丹。

行到七星山顶上，万人回首一时看。寄意众官勤辅佐，君臣和合年复年。

盛况依然跃纸上，深情永驻海天间。尔后待风三月余，文化交流功业殊。

深入民间访习俗，游园酬酢论诗书。蠲除七宴屡辞赠，亲对属下严约束。

诗题海外留鸿迹，琉球珍藏同宝珠。南园台馆郁嵯峨，千骑行游载酒过。

海上烟霞丹嶂远，山中草木白云多。蛟宫夜静惊灯火，锦石秋深媚绮罗。

欲向洞元探玉玦，未知蓬岛近如何。编蒲席地竹帘栊，六扇屏开四面风。

一种清香消不得，佛桑围在蛎墙中。取次多情拜惠风，团团纨扇制成工。

从今一事夸人说，明月携来大海东。例行七宴天子使，文楷婉言一一辞。

依例赠银逾万两，再三恳谢费言词。王亲官吏争索句，慷慨挥毫俱予之。

匾额楹联团扇面，事事亲为不差池。侍从怜取悬腕苦，意将代劳权应付。

厉言正色语从容，以伪应诚难远服。随员染疾辞世去，截取船桅做棺木。

不扰官司不扰民，悉心安葬留异土。挥泪吟成安魂曲，功名传世心愿足。

举国闻之感慨深，遥拜天朝衷情诉。是年岛国风雨调，仰托天恩稻粱熟。

特为生祠致虔诚，廉洁之声海外著。

7

去国辞家隔海天，跪别慈亲已半年。

恹恹病容如在目，隐隐呻吟萦耳边。犹未弱冠偏失怙，弟幼家贫苦熬煎。

落第数番游学远，慈亲受累历辛艰。国王闻此心感激，御制寿锦致诚意。

王后亲为祝寿图，金骨团扇称寿礼。临行诣馆亲奉送，国谊人情俱难逆。

金银财宝列堂前，不取分文明心志！十月廿五信风回，岛国君臣聚海隈。

国人云集送天使，龙舟全教彩舟围。君王跪送频寄语，犹取表札奉天帷。

俱言天使持身正，悯弱恤民众望归。朴翁久怀泛巨舟，缘续琉球壮志遒。

寻迹先人行经处，重叙友情百代谋。首次飞越冲绳上，舷窗俯瞰海水流。

诗怀如海潮澎湃，诗成犹自无限愁：星槎吾祖昔曾游，诗卷惊涛浩荡秋。

百五十年无限事，飞鸿一瞬过琉球。但有因缘莫嘘唏，从来世事一局棋。

两国建交重友好，柳暗花明芳草萋：晨飞北海今南海，飞到琉球日未西。

三十二年凝梦想，烟霞丹嶂有心期。当年凌空空怅惘，而今脚踏那霸港。

知是故人后裔来，家家争把大门敞。冲绳馆藏遗墨多，专迎教授细导讲。

朴翁甚感情谊深，诗情如涌句如淌：劫余文献费研寻，惠我无涯感认真。

喜见先人留种子，花开光照两邦亲。挥毫落纸想当时，有意抹涂摩诘诗。

多字何如休字好，长留红豆永相思。难得残碑供拓本，更从沧海觅遗珠。

携归不作传家宝，好作亲邻万代图。顾名好识识名园，更看嘉名育德泉。

名士名王遗迹在，可能名德胜从前。悉心缔结黄金带，脉系禅宗中日韩。

毕生致力和平业，弘扬佛教文化缘。闾巷争传代驾王，幼闻先父述端详。

封王未只海天阔，王室纷争剑弩张。前朝每有封王使，热血一腔洒异乡。

朝臣个个心惧惕，天子皱眉费思量。文楷壮怀出朝班，雄心报国重任肩。

天颜一展群臣贺，打点行装赴海关。异国果然风雨恶，权贵争邀天使过。

馈赠如山使馆窄，明争暗斗为王座。殷勤回访但对酌，佯装懵懂无举措。

藏药葫芦任琢磨，每谈封敕唯诺诺。待到预期启程还，尽搬财宝另装船。

楼船驶出数里外，弩射封敕掠云间。尽遣宝船无所取，飞舟回国美名传。

犹记先人兴高处，顿然凝目对相看。

8

次月初二入虎门，朝廷制军候逡巡。

城中馆驿方安歇，噩耗如雷五内焚。娘亲仙逝八月余，对此谁人不泪涔。

相拥副使唯痛哭，慎托王事奔家门。天涯遥隔路四千，峻岭崇山江水连。

思亲哪顾风兼雨，打马还嫌日衔山。夜候天明独饮泣，殷殷遗恨郁胸间。

去冬一别成永诀，病容历历若当前。僵卧已知来日少，心忧王命催就道。

牵手嶙峋握力微，叮咛声咽泪光照。合当归去述见闻，博取衰颜开怀笑。

金扇团团待增寿，孰知音容已渺渺？号泣奔驰风雨恶，哀感行路雪霜迫。

进山已是冬月末，环堵萧然逾冷落。扑跪灵前血泪下，恸辞凝聚孝情播。

难酬老莱娱亲愿，四顾苍茫日色薄。年未弱冠失怙早，孤儿寡母贱于草。

慈亲无计抚娇儿，佣人换米饲家小。自种荒田聊充饥，手植桑麻难温饱。

举目四望犹历历，园中果木半枯槁。循例三年服丁忧，深山寥落春复秋。

父母墓庐黄泥塝，墓旁筑室爱清幽。朝暮如在亲问候，拈香奠酒伴泪流。

夜长读书消寂寞，日暮诗成翰墨稠。挥笔命名独秀堂，堂对司空郁苍苍。

太白诗存卜筑句，即韵为诗五首长。前溪涓涓后山簇，古木苍藤锦盖张。

屋小神怡心自足，种竹移松任徜徉。卜筑读书慕青莲，篱根理菊仰陶潜。

豆荚欣逢雨后长，瓜绵每向风前翻。朝暾荷锄事园圃，晚霁行爱陟高原。

草间露下虫断续，陋室观书客自还。但遇空濛失西东，每忆重岚覆艨艟。

相隔咫尺浑不见，充耳隆隆战鼓咚。箭中鲸鲵雷车过，万丈龙涛激天风。

千里回船犹转瞬，帆樯中断落奔洪。性命此间等儿戏，回首还如春梦中。

分明死地走一过，往事悠悠付太空。人生苦乐易更番，努力灌园且忘年。

为官已知风波恶，欲隐更觉弃君难。已是躬耕难果腹，明年夏雨坏墙垣。

田崩屋毁途遗殍，旱涝经年少吃穿。岁饥民贫口无食，哪免对面为盗跖。

我愿天公怜赤子，唤出扶桑彤彤日。是年南方数省涝，文武依旧竞奢侈。

嘉庆闻之深感慨，挥毫诗把廷臣斥：满朝文武着锦袍，闾阎与朕无分毫。

一杯美酒千人血，数碗肥羹万姓膏。人落泪时天落泪，笑声高处哭声高。

牛羊付与豺狼牧，负尽皇恩为尔曹。

9

岁月山中不计年，故乡山水好流连。

茅庐尽孝萦哀绪，北望长安路八千。隐隐如闻君召唤，幽幽每叹世途艰。

留别诗明桑下恋，临别兀自慰山猿。八年夏月返京畿，归来已隔三年期。

次年校理文渊阁，政事清闲优游宜。甲子仲春初三日，驾幸赐宴群臣熙。

诗成颂体存古拙，感念皇恩与天齐。亲历风波尚余悸，言笑常与他日异。

目睹民生艰难甚，旱涝兵蝗相续继。书生有意劳心力，恨无拯救苍生计。

闻说水毁五台山，雄心勃勃表章递。嘉庆深恤渡海功，欲试吏事心愿同。

官授雁平兵备道，更有重任别一宗。清室由来多争斗，谋权夺位血雨腥。

福临踢开多尔衮，入关开国顺治称。十八年后兴感慨，百年棋局春梦中。

幼子夭折鄂妃死，更寻净土致虔诚。相传执意事斋戒，落发五台静修行。

五台山本神圣地，圣殿巍峨耸碧空。康乾两代亲朝拜，秘史如今尚尘封。

小说每见渲染处，如见如闻尽煽情。史载福临曾剃度，皇城西苑对青灯。

奈何天花夺帝命，遂与鄂妃葬孝陵。五台净地胜清斋，寺院连云迤逦开。

蒙古诸王来避暑，怀柔服远巧安排。嘉庆六年连绵雨，山西频报酿大灾。

水毁寺庙廿余处，百姓流离哭声哀。时过三年燃眉急，至是无人胜此差。

文楷廉声著海外，勤政奉公非驽骀。星夜走马雁平道，躬亲勘测计资材。

风餐露宿萦辛苦，峻岭崇山遍往来。修缮从来耗金银，敛财肥己代有人。

秉承实心行实政，但得功成报圣恩。幼习家训犹在耳，先祖捐俸救流民。

当年山中事南亩，亲睹黎民历艰辛。熙湖故土佛风厚，经年累月佛光薰。

古寺勤修戒定慧，内外息灭贪痴嗔。守益洁兮品益峻，人无敢兮以私亲。

识通达兮性简约，用不足兮典瑶琴。莫言暮夜无知己，须知乾坤有鬼神。

唯有胸中正气在，任凭只手握万金。雁平水土异江南，春日风沙冬苦寒。

当年渡海遗心悸，丁忧哀毁复辛酸。但报君恩披肝胆，更为清名逾谨严。

薪俸不足持家计，每向当铺质春衫。小儿号饥母叹惜，娇女觅食步蹒跚。

瘦妻形容日憔悴，夜对寒灯待夫还。涉水翻山尘满面，操劳王事敢等闲！

工程浩大工期迫，事事躬亲心力殚。

10

夙兴夜寐呈实功，风光不与昔时同。

千年圣地添新貌，三载功成众口称。岂唯黎庶远灾馑，更关天朝体面隆。

书生德政芳千古，民心如秤意万重。京城案犯沙弥文，枪挑护军京华门。

谎称籍属五台县，飞檄查抄王家村。县令往查皆无有，省部轮番细搜寻。

更传分路官兵至，乡民星夜奔山林。妇人负婴坠崖死，民意汹汹酿祸根。

恰逢道台过此县，县令涕泣说原因。呼来差使严斥责，据实禀报遂安民。

尔后刑部重勘察，沙弥原系直隶人。曾经渡海踏狂澜，复值五台历辛艰。

地近长城临北塞，寒侵霜迫体愈孱。积劳成疾无暇顾，病体强撑衣渐宽。

雁平地避少医药，夜阑每每喘息难。边城二月未见花，孤客天涯正思家。

门外垂杨凝新绿，山边桃李斗芳华。竹鞭会否萌新笋，古木原该发嫩芽。

又是一年寒食近，暮云携雨噪归鸦。三月三日天骤寒，朔风裹雪掩关山。

道台府锁愁云里，妻儿环伺病榻前。怅望故乡魂难到，欲语家事喘息间。

鹤唳长空哀音远，九天星坠黯乡关。表奏朝廷流星急，繁难要缺补替难。

嘉庆仰天唯长叹，朝堂谈及历数年。良臣身后事堪哀，幼子孀妻苦徘徊。

宦台如洗贫到骨，四壁萧然罔余财。忍对凄凉天坠泪，幸有同乡金藩台：

惟饮山西一杯水，吾侪岂忍坐视哉！好友同乡感义高，解囊捐俸节气昭。

置棺督办身后事，免叫遗骨异乡抛。孀妻当时怀六甲，拥儿携女五内焦。

远隔千里风霜恶，扶灵故土路迢迢。王氏齐鲁出名门，仰慕清名愿托身。

纨绮珠玉何足贵，清白声名自称心。雁平任所同辛苦，典却绫衫换布裙。

白日呵儿求饱暖，夜阑侍墨伴夫君。故庐数椽蔽风雨，避地生疏难倚人。

仅余薄产难糊口，倾尽妆奁费尽神。辗转迁居效孟母，县城学馆好为邻。

严课儿孙承先绪，独领风骚四翰林。经霜劲草质愈坚，但染风寒免药钱。

济困怜贫却慷慨，处处身教胜言传。无限事业秀才始，天下为任范仲淹。

忠孝节廉乃职分，能妥乡魂民易安。遂翁行走上书房，首创团练保湖乡。

梓芳入选庶吉士，纂修县志务谨详。蘅甫编修甘淡泊，敬敷书院晚节芳。

世代翰墨矜文艺，朴翁再以国宝彰。

附注：赵文楷（—），字逸书，号介山，安徽省太湖县人。嘉庆元年（年）通过殿试高中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实录馆纂修、文渊阁校理。嘉庆五年奉命出使琉球。嘉庆九年，出任山西雁平道，嘉庆十三年卒于任上。著有《石柏山房诗存》八卷。其六世孙赵朴初先生，曾任全国政协副主席、民进中央名誉主席、中国佛教协会会长，是著名的社会活动家、杰出的爱国宗教领袖。赵氏从赵文楷而后四代进士，六代翰墨，风骚相传。

鼎甲传胪留美名

1

奎宿楼高耸山城，熙湖文气日蒸腾。

乡绅延师课弟子，县衙督学举业兴。

有清一代三百载，登科中举代有名。

平均五年一进士，科甲蝉联海内称。

四代翰林同一脉，一榜进士三人行。

鼎甲传胪连父子，五凤齐飞天下惊。

龙门山前树林冲，平畴绿野一望中。

背倚龙门山寺古，近傍张巡庙宇崇。

水绕山环明月色，钟鸣磬应和琴声。

宜家耕种平畴沃，宜读诗书山水灵。

李氏祖源籍界田，元明之际历烽烟。

迁来太湖谋生计，落户树林瓜瓞绵。

耕读传家多俊士，代有名儒出其间。

进士及第十二转，闻名官场数百年。

勤俭人家易聚财，好督子孙入书斋。

日月如梭第五代，元朴聪敏多俊才。

弘治壬戌中进士，从兹踏进宦途来。

为人刚正常诤谏，每每恰中皇上怀。

却因耿直忤权贵，外放浙江按察台。

适逢东部盗贼起，率兵剿捕扫尘埃。

通晓天文观天象，预言杭城有火灾。

布告百姓修水具，果然被火释众猜。

按察广西遭民变，屡历瘴疠踏苍苔。

平息骚乱获奖赏，积劳不治最堪哀。

尔后沉寂二百载，康乾盛世阴霾开。

宛如地火奔腾出，一门荣耀久不衰。

长森传胪第一人，为官甚以善政闻。

不事奢华禁宴饮，锅巴白菜即写真。

典试河南留佳话，读卷识才点评亲。

视学湖北惩舞弊，斥革生员使自新。

按察山东求实事，布政贵州副民心。

门生聚会互调侃，人各有志教诲谆。

严课子孙成大器，诗礼传家青史矜。

令媛嫁为衍圣妇，熙湖首联孔府姻。

先后五省布政使，晚年辞官归树林。

父因子贵封光禄，却望龙门是比邻。

长子振祜字锡民，少年老成质彬彬。

二十四岁试金殿，嘉庆六年进士身。

钦点内阁中书职，典试滇桂善识人。

主事兵部宗人府，处事素以卓见闻。

监察御史赴山东，明察秋毫不苟同。

八旗弟子耽安逸，每每疏于骑射功。

若逢应试多舞弊，倩人顶替遂风行。

慨然上奏请饬禁，仁宗应允悉听从。

巡视淮安督漕务，献计漕运应提速。

户部堂官不称职，弹劾违例授知府。

再劾京察给事中，公堂论辩几反复。

持正不惜忤旗人，宗人滋事遭斥诉。

身居庙堂忧民生，不计得失不宽恕。

秉公深得帝王心，刚直常被同僚妒。

2

内阁侍读督山东，应诏细察积弊重：

官民不谐兴词讼，办案无谋难见功。

恩信不结少明决，庸葸难御悍民风。

用刑每每虑反噬，结案常常易翻供。

外府不力案牍滞，动辄报省求轻松。

取巧偷安聊塞责，欲弭反滋讼事兴。

缉捕无策盗充斥，结党剽掠处处同。

分肥藐法联士族，衙役分赃信息通。

事主私赎更为便，恳诉官捕易落空。

官家讳饰自处分，大事化小小成零。

钱粮亏空积弊久，挪新掩旧债难清。

私雕印鉴蒙首府，伪造票据串幕丁。

州县回护唯隐忍，挟官制主利无穷。

囊中已满即远蹈，岂顾黎民与朝廷。

详察细疏心耿耿，积弊如兹帝座惊。

复劾查参三知府，惩办舞弊科场中。

海疆偾事参提督，秉持法度不容轻。

君王嘉纳屡拔擢，位重权高一世荣。

四十八年宦游人，三十六职集一身。

六部三寺兼一院，刑部尚书顶戴沉。

御赐禁苑任骑马，体恤老臣一片心。

感激君王敢惜命，恪恭尽职报主恩。

御题寿匾情切切，赏赐优厚贺寿辰。

谥号庄肃名臣传，永定门外墓冢存。

嘉庆七年皇榜出，太湖一榜三明珠。

李氏叔侄赫然在，王氏廷元列丹书。

偏僻山城添喜庆，苦读书生竞欢呼。

一榜三人罕宇内，文风鼎盛不含糊。

长蓁选授常州府，教授任上业绩著。

晚年授予文林郎，病没罗城知县署。

泰山行宫有遗碑，捐资重修详记录。

堂邑武举大义行，知县廷元亲撰述。

振翥钦点翰林院，提调纂修国史馆。

主考浙江京察优，知府陈州界豫晚。

捻军出没活动频，加强治安严防范。

任职河南近十年，赏戴花翎声名显。

掌管盐运赴广东，捐资修建麻风院。

按察山东与陕西，震慑贪腐除匪患。

丁忧父丧回故乡，屡行义举乐施善。

倡修义渡与义仓，助力乡村谋发展。

发起建成敦善堂，导引民风消民怨。

为官处处美名传，模范乡绅父老赞。

振庸叶钟号枞亭，殿试二甲第七名。

性情恬淡清廉吏，品行端正学问精。

多次奉旨典乡试，历任数科给事中。

丁忧不辞修省志，敬敷讲学励精英。

幼年失怙李世彬，砥学励行赖慈亲。

历任县府秉公正，除暴安良顺民心。

多地百姓专祠祀，为行宽恕心地仁。

振习进士授知县，英年早逝空凌云。

3

长森典试广西途，夜梦海上日色浮。

家眷寄居京城内，良辰诞子号海初。

簪缨世胄屡进士，父兄两代挂朝珠。

门第熏陶风渐染，慈亲呵护雨燕雏。

燕生聪敏又翩翩，幼习诗书韵律娴。

高堂吴氏名门女，亲执诗书督导严。

七岁受业名师馆，日课五绝即成篇。

年幼偏识山水趣，题画诗成意态闲。

水绕山横凝青黛，添个茅亭高树间。

九岁诗成惊雅客，女弟抓周趣盎然。

华筵开处朱榴耀，晬盘席地投百玩。

提挈春葱取复弃，喃喃博得堂上欢。

读书渐识趣味多，春夏秋冬细揣摩。

旧传燕生四景调，斗胆窜作四时歌。

桃李丽春迟日艳，人坐春风燕语和。

柳暗花明眼底过，及时为学莫蹉跎。

阴阴柳绿蘸碧水，玉池一夜露花波。

寄语花间真君子，日长岂可废吟哦。

月中丹桂弄清影，举头把酒问嫦娥。

应许一枝分与我，奋身直上达高科。

寒窗成就通今古，更深勿问夜如何。

练就金丹须再炼，磨成美玉更重磨。

随父游宦十余载，履迹东西半山河。

名山胜水登临遍，山川灵气贮心窝。

弱冠夜游大观亭，心潮澎湃接江声。

赋诗犹未尽余兴，更撰长联寄豪情。

与客泛舟秋色满，赤壁以还谁与同！

举杯邀月江月老，青莲而后更无朋。

遥想枕藉舟中趣，尤怜独酌花下情。

大观亭上联千副，秉持高格古今称。

漂母祠前独徘徊，淮阴故事久萦怀。

天下苦秦几上肉，纷纷攘臂战云开。

壮士穷途徒仗剑，谁知潦倒栋梁材。

隐忍不辞胯下辱，饥寒常望漂母来。

分食解劳风尘苦，澼絖终日倚长淮。

但怜落拓如慈母，自甘辘辘不言哀。

项王矜伐轻乐毅，萧何月下释疑猜。

君臣遭遇皆奇绝，一知气数一怜才。

拜将崇威筑高坛，拚将血战创业艰。

皓首功名同白起，太平岁月易生嫌。

鸟尽弓藏烹走狗，长乐受缚谁为怜。

一饭殷勤讵图报，吕后何如漂母贤。

老父恭谨蒙优渥，东西辗转鬓毛斑。

少年已识愁滋味，愁结衷肠早不堪。

旁观宦海潜流涌，才高性直厌周旋。

诗怀如海波澜壮，风物人情泄笔端：

江南江北长新愁，廿四桥边第几楼。

白发渐生惟有醉，青袍将敝不宜秋。

梦中关塞身疑到，天际帆樯晚未收。

衰柳长堤风飒飒，朗吟还拭旧吴钩。

4

姻联桐城汪府门，名门淑女骨肉匀。

聪慧非常娴韵律，品行洁雅胜兰芬。

红袖添香春夜短，薛笺联句爱怜真。

案头习字同一帖，月下吟诗不二音。

览胜搜奇花香畈，寻诗觅句茂林阴。

携手拈香龙门寺，并肩照影长河滨。

当时夫婿犹年少，嗜酒使性骜不群。

谦和以对无漫色，鲲鹏为喻肺腑真。

每读诗书常励志，但凡懈惰必坚心。

六载欢愉业精进，情同姐弟倍温馨。

济贫施舍怜老病，勤俭持家惜分文。

阖家欢喜翁姑赞，焚香祷祝百年亲。

可怜红颜偏体弱，天赋才高多落魄。

老父巡抚到闽南，素缨疾病难割舍。

闻道海国有名医，兄弟月下度阡陌。

迢迢千里山水遥，执手相看泪珠落。

憔悴那堪班马嘶，婀娜顿减旧风姿。

车轮辘辘情恹恹，马蹄塔塔意迟迟。

搴幔临岐赋杨柳，两情都合不言知。

那期卫女思归日，是与荀郎永别时。

龙山不语密云愁，长河哽咽滞不流。

清尘漫拥马蹄远，炎炎夏日顿成秋。

朝云出岫情缱绻，孤灯夜读叹未休。

东飞伯劳西飞燕，两处相思独倚楼。

寄书赶趁雁南飞，欲诉离情笔力颓。

记取重九登高日，斜插茱萸入翠微。

云中锦书来天际，病体欲苏不日回。

叨念郎君寂寞苦，叮咛勿将功课违。

宫商忽作徵呻吟，那堪佳讯变哀音。

香消玉殒千里外，弦断魂飞茂林阴。

魂归来兮歌不绝，声声凄切不忍闻。

自伤自解还自悼，结肠集里情难禁。

月冷海天云寂寂，花残风雨夜沉沉。

看人往日悲僵瑟，嗟我于今亦碎琴。

悲欢浊劫从今悟，花月尘缘肯再棼。

同此逝波应不远，待侬先理葬诗坟。

梅蕊芳菲出苦寒，人生风雨也难堪。

年轻失偶悲欲绝，悼亡诗赋血泪沾。

赋得美人十八首，病中花下气度娴。

关雎从此知音渺，别鹤巢空觅侣难。

又失恩师悲相续，挽诗十首泪不干。

忍悲苦读环阴阁，应试不第恨如山。

自兹不衫还不履，呼为狂人也不嫌。

潦倒敢夸能作赋，错教人当谪仙看。

平生不愿受人怜，醒亦狂痴醉复颠。

山木不材偏占地，纸鸢何益竟冲天！

龙门山前龙门寺，寺在青山绿水边。

洪武帝师寺中歇，第一方丈匾额悬。

文人学士时一至，说偈谈诗伴僧眠。

钟声入夜尘心冷，笑指浮生似梦间。

5

屡踬名场悲不禁，县府院考久逡巡。

天眼不开人眼闭，十余年间闷沉沉。

三十未立归故里，愁怀万斛侍双亲。

小园落成环阴阁，为励三余却甚真。

闭门苦读志不挫，兄弟寄语感慨深。

白果开花何日果？青竹长笋今年林！

天道酬勤终有日，乡会殿试见阳春。

八个月里轰烈烈，蓝袍脱去紫袍新。

道光己丑四月中，新科引见乾清宫。

金门晓启玉阶净，鹄立齐听首唱声。

偷看丹禁环簪佩，争揽青袍问姓名。

微闻天语夸英武，众人争羡惶恐生。

百官侧足环拱立，引颈斜觑嘘得意。

鱼贯青袍雁作行，始识君王如天际。

御笔钦点状元郎，御袍灼灼光映日。

海东云拥日初升，五色果然符梦吉。

宝马披红缓缓行，彩旗朱盖鼓吹声。

天街环睹荣归第，众口频传啧啧声。

及第匾额金光闪，呼前拥后簇大鹏。

归来已然成新贵，客至端然免送迎。

门前车马乱如麻，中庭宾主互赞夸。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父母称心谢天地，恩师笑为插宫花。

弟兄欣喜花结果，群仆沾恩胜自家。

赐宴礼部享荣光，却念遗羹慰老娘。

初服袍带弹冠庆，始知原是縕袍郎。

难忘席帽贪山水，转忆班衣入学堂。

凤凰池边受丹籙，翰林院里岁月长。

正拟从容正旧闻，金管银书著雄文。

日暖赏花陪翠辇，夜深视草兰台春。

不书谟诰书封禅，休教鼎才负圣君。

北溟一夕扶摇上，叱咤风云傲古今。

那期宦海涌暗流，小人得志君子愁。

舐痔结驷易高蹈，不屑逢迎难出头，

直道门前鞍马稀，蝇营座上宾客稠。

磨成宝剑如霜刃，谁怜明珠暗处投。

屡因戆直忤权贵，傲岸不羁犯忌讳。

诗赋直追李清莲，不屑结交公卿辈。

规行矩步岂自由，何如随性畅心肺。

自兹言论带锋芒，不合于时常买醉。

父兄当朝皆重臣，沉浮宦海也伤神。

案牍劳形抑心性，纲常为重轻人伦。

生母生前为侧室，出殡不许走正门。

忿然跃起伏棺上，我是状元谁敢嗔。

护送娘亲正门出，父兄摇首众纷纭。

本是人间真君子，奈何落拓掩红尘。

应是青埂峰下住，投身下界破桎梏。

味灯听叶抚瑶琴，泛舟湖上狎鸥鹭。

悠游林下麋鹿亲，呼朋唤友野寺宿。

可恨天公不贾年，展读遗篇泪如注。

附注：李长森，生卒年不详，安徽省太湖县人，乾隆四十九年二甲一名进士，官至布政史，颇有善政。长子李振祜，嘉庆、道光年间的名臣，历官48年36任，由从七品晋升到正一品，先后主持过“六部”(吏、户、礼、兵、刑、工)、“三寺”(太常寺、光禄寺、大理寺)、“一院”(都察院)政务。次子李振钧道光八年()举人，九年进士，同年殿试一甲一名(即状元)，先后授翰林院修撰、文渊阁校理、国史馆和功臣馆纂修、顺天乡试同考官。著有《味灯听叶庐诗钞》两卷，存诗首。另有《粤行日记》、《梓行古文》，已散佚。

梨园一叶护万花

1

宜城素称戏曲乡，村歌民戏始盛唐。

傩戏目连文南戏，博采众长成弹腔。

剧作代有才人出，布衣垂名叹石庞。

清季艺人群星灿，誉满京师博荣光。

康乾盛世兴百业，三教九流如蜂蝶。

优伶献艺戏楼高，鼓乐歌吹无昼夜。

安庆梆子青阳腔，传承演绎渐中节。

烟花三月下扬州，巡回串演无休歇。

自组剧社自成团，雨后春笋沐春烟。

风靡南北闾里乐，徽腔徽调号徽班。

皇帝南巡宴日夜，优伶献艺兴愈酣。

流连几至耽国事，梦里笙箫到御前。

太邑临江地势平，徐桥古镇素有名。

扬泗寺前烟波渺，泊湖水与长江通。

水上帆樯如林立，岸边车马急匆匆。

舶来五洲稀奇货，流向四乡八镇中。

昔日人称小上海，戏楼酒肆杂歌声。

店家笑迎四方客，调门竟与弹腔同。

春种秋收冬唱戏，挥锄犹带水袖风。

曲巷时传二黄调，黄发垂髫乐融融。

每有贤能入班社，走南闯北上京城。

生旦净末兼丑角，敢与名伶各逞能。

乾隆寿诞争贡献，奇珍异宝搜寻遍。

地方大员动灵机，艺人走进金銮殿。

三庆荣登大雅堂，京城空巷争一见。

班社联翩赴皇都，四大徽班斗奇艳。

潜山商贾程长庚，贩笋往来北京城。

舅父为伶心向往，耳濡目染习得成。

初妆登台一开口，满堂倒彩不留情。

从此闭门三年整，一心雪耻苦用功。

某日新贵宴宾客，王公车马罗门庭。

诸伶献艺争高下，登台尽是白头翁。

忽尔伍胥仗长剑，音节慷慨夺豪雄。

奇侠之气冲牛斗，满座狂呼复大惊。

交头探问来者谁，料得应是戏班魁。

主人巨觥为君寿，口称叫天笑微微。

叫天美名传都下，王公宴乐必相随。

矜严端肃厌喧闹，喧闹拂袖去不回。

天子深宫闻其名，诏领供奉入内廷。

面奏登台毋喝彩，大笑应许称爱卿。

回环婉转重霄去，闭目屏息俯耳听。

戏楼从兹新气象，凝神听戏大流行。

延入三庆主班事，戏兼文武擅老生。

诸宫杂调勤熔冶，皮黄昆腔互变通。

徽班领袖三鼎甲，精忠庙首德愈隆。

总管三班大老板，铸成京剧伟业成。

古来优伶不入流，后继乏人使人愁。

师徒授受成传统，门派不过数代休。

三庆亦难逃命数，百花寥落时已秋。

解数使尽人已老，漫天风雨独登楼。

2

天柱石霞山对山，潜河脉脉绕其间。

乡民来往如兄弟，联姻做客年复年。

石霞山上叶氏叟，贩卖山茶常往还。

久慕长庚精演艺，欲拜从师开口难。

外患内忧历沧桑，兵荒马乱复灾殃。

一根扁担两个筐，挑上孩儿奔他乡。

晓行夜宿防兵匪，渴饮饥餐避饿狼。

水陆兼程忘寒暑，望穿双眼向北方。

历尽艰难到京城，同乡帮衬惜惺惺。

贩茶贩米聊糊口，但愿二子早长成。

徽班已非旧光景，弹腔早换新京声。

托人送入老嵩祝，拜师学得二黄精。

兄弟跻身四喜班，如鱼得水戏路宽。

长兄中定工花面，功底深厚文武娴。

架子花称一时绝，濮阳宛城阳平关。

活而不俗入神髓，内廷供奉留美谈。

人称戏楼活孟德，白脸奸雄老阿满。

三庆宝峰春台圃，三净鼎立咸同间。

弟饰文武小生角，兄弟同台演得欢。

可怜未立身先死，化作流星耀梨园。

中定膝下有三子，才知天命忽病死。

一家老小难维持，全赖贤妻做针黹。

长承父业学净行，搭班唱戏从兹始。

放眼京城尽繁华，粗茶淡饭忘奢侈。

次子芳名叶春善，小荣椿里艺精湛。

师从名家得真传，时人竞相另眼看。

文武昆乱样样精，六场通透人人赞。

四喜福寿同搭班，驾轻就熟心不乱。

贫寒难得事业心，人情练达更能干。

创办科班育英才，梨园黄埔群星灿。

话说晚清势将崩，权贵依然梦死生。

白昼乞怜洋公馆，向晚寻欢戏楼中。

豪强富绅争献媚，经营班社竞用功。

京剧臻美成国粹，艺人声誉渐兴隆。

吉林富绅牛子厚，富甲一方犹不够。

生意做到皇城根，深知京阙新气候。

从小本自爱新腔，吹拉弹唱能演奏。

自组班社差贤能，折腾多年少成就。

一个揽才费心思，一个怀才久不售。

人生难得是知音，知音万里终邂逅。

富绅诚意揽高才，揽得高才笑颜开。

组团千里赴关外，仿佛衣锦还乡来。

莫为拮据行期阻，先付包银后登台。

同行尽非等闲辈，待展宏图暗云开。

命途坎坷多驳杂，远赴关外究堪哀。

那期奔波染寒疾，不服水土身易衰。

弱体难禁大风雪，嗓音喑哑罹祸灾。

艺人辛苦难言说，欲返家园却徘徊。

犹未登台显身手，岂甘落魄与愿乖。

寻思无功羞受禄，替师传道每萦怀。

3

东挪西借退包银，启程欲返独逡巡。

子厚闻知心感慨，如斯忠信何处寻。

牛氏亦非寻常客，肺腑言明惜才心。

深感恩遇难为别，寻思报答谢知音。

遂献成立科班计，利人利己受人钦。

甘为筹谋任驱使，一言既出力千钧，

精明自知利与弊，抱拳一揖心坦陈。

但得与君一携手，不惜家财做本金。

诚心礼聘掌科班，自惭学浅敢贸然。

早存开班授徒意，天赐良机却为难。

一为年轻阅历浅，再因任重实力单。

更兼失学文化少，诚恐不谐心难安。

三托三辞屡交心，主人殷勤客意真。

不为名利见天性，出谋划策善意存。

愈是深交愈难舍，淘尽黄沙始见金。

好事多磨须有日，东北晴空起战云。

时局突兀起苍黄，日俄交战气焰狂。

市面萧条人心乱，收拾行装待还乡。

执意相邀入内室，茶香酒洌叙家常。

酒酣耳热情深处，敦请回京再开张。

四天四夜促膝谈，推心置腹吐心肝。

我出资金君出力，倘能获利必分摊。

听罢摇头又摇手，莫笑贫贱生计艰。

但为知己多效命，人生大义看得穿。

受人托必忠人事，大小事务一肩担。

惟愿遣人理财务，钱物收支手不沾。

心存古训知义利，教出人才始心安。

固执叫人难置信，重利之人更愧惭。

自古一诺千斤重，铁板钉钉两心欢。

满腔热血酬心愿，阴云散去泪潸然。

冰封黑土战云重，关山万里一望中。

揖别高朋倾热泪，萦怀壮志效飞鸿。

漫道前途多坎坷，拼将热血沃春荣。

京剧从兹沐甘露，人才辈出更兴隆。

回京觅得六孤儿，收拾仪容教规仪。

洒扫庭除供吃住，济人传艺两相宜。

娇妻洗涮兼做饭，除虱熬药补破衣。

依例取名喜字辈，喜连升班现端倪。

台上台下一双手，文武昆乱样样齐。

如琢如磨呕心血，甘为后辈做人梯。

教成尚未脱稚气，一炮走红动京畿。

礼聘名伶亲执教，恢宏大业始奠基。

谁知时局太艰难，辛亥革命起狂澜。

牛氏家族纠纷烈，出资合作已无缘。

船行逆水折双桨，好风助力落云帆。

幸有王氏心肠热，众人鼎力度难关。

继而沈氏仰高风，料定科班好前程。

倾囊购房规模扩，从此更名富连成。

邀来名师勤教诲，严督学子学业精。

呕心沥血萦辛苦，为报雪中送炭情。

4

创班已历八年久，喜连两科如春柳。

大栅栏内展风姿，广德楼中莺开口。

一时声名动京城，名流富贾竞奔走。

旗开得胜喜气盈，竞相登台显身手。

雨后春笋涌新人，梨园风景一时新。

闾巷争传新剧目，垂髫学唱吐字纯。

名角钦慕人气旺，带艺入科立程门。

规模屡扩求新址，虎坊桥边且安身。

好景不长灾星现，直奉军阀屡开战。

京城上空布战云，黎民日夜心胆颤。

身家性命保全难，戏楼空寂生意淡。

咬紧牙关苦撑持，闭门习艺不间断。

战云渐开见青天，弟子演艺日益娴。

旧剧新剧一齐上，百花盛开尽娇妍。

帝都天地犹嫌窄，远赴津门敢辞艰。

名噪京津群星烁，俯瞰梨园立峰巅。

山东主席韩复榘，闻说声名飞星羽。

亲率戏班到济南，兼程不顾风和雨。

住下已是近黄昏，热汗尘灰沾衣缕。

弟子四散洗风尘，忽令出班勿不许。

弟子未归急如焚，口歪眼斜不能语。

眼看喜事变祸殃，幸赖萧生撑危局，

京城圣手解病情，艰难拄仗尚能行。

事业未竟身已老，毅然勉力强支撑。

科班声名如鹊起，纷繁事务如乱绳。

无奈召回嫡长子，龙章刻期返京城。

新官走马三把火，猛虎添翼事更兴。

生源渐增人气旺，校舍新添气势宏。

平地忽然起阴霾，沈氏家业屡破财。

银行债主齐催逼，科班财物抵押来。

戏箱道具封存尽，师生散去独伤怀。

一连数月无消息，荒废学业误英才。

几经交涉无结果，耗时耗力必成灾。

东挪西借卖房产，赎回物什待安排。

春善病体沉重日，龙章临危受命时。

呕心沥血奠基业，岂容半路出差池。

萧生长华堪托付，顿首伏地再陈词。

齐心协力重振作，增光添彩为祖师。

二人同心可断金，几番谋划渐称心。

名师加盟隆声誉，新人辈出面目新。

精雕细琢旧剧本，精益求精愈传神。

潜心策划新戏目，别出心裁更较真。

果然上天从人愿，尊师宏道令人钦。

科班三度逢鼎盛，名动京城喜盈门。

盛衰无常亦有常，春善辞世倍感伤。

又逢倭寇侵华夏，战火连天风雨狂。

人祸方殷天灾降，邻里失火共遭殃。

积年家当付一炬，乱世撑持力难当。

前后历经半世纪，培养人才七百强。

一门数代宏国粹，京剧世家永流芳。

5

春善三子叶盛章，武丑奇才响当当。

少入福清学花脸，尔后拜师武丑王。

苦练功夫打基础，武功深厚样样行。

连翻筋斗身段巧，落地无声不夸张。

口齿伶俐快脆爆，武丑念白独一桩。

人道飞檐能走壁，京剧功夫第一强。

陪同姊妹逛公园，日本浪人甚横蛮。

数人围攻弄拳脚，无法近身胆自寒。

车站警务屡勒索，自恃日寇故为难。

七八个人一齐上，忍无可忍终出拳。

辗转腾挪如闪电，地上倒下一大滩。

抱头鼠窜犹恐吓，他时乘车休出关。

不日果需赴上海，同行久候心不安。

忽见轿车急驶入，身着戎装变军官。

鼻底一撮小胡子，气势汹汹无人拦。

上车直入贵宾室，留下宪兵立门边。

日商仗势乱横行，强占土地平坟茔。

老父尸骨犹未冷，竟遭轻慢岂能容。

上诉法院谁做主，反被教训不通情。

无奈重新施故技，乔装盛气往里冲。

揪出倭奴挥拳揍，打得脸肿鼻子青。

可笑日人犹懵懂，送出门外频鞠躬。

归来兀自暗悲伤，国难当头意彷徨。

向往投身游击队，施展武艺揍东洋。

富连成社解散后，重组全新挑大梁。

独树一帜成流派，丑角行中创辉煌。

第一小生叶盛兰，九岁辍学入科班。

形容英武演生戏，也曾反串花木兰。

拜师程门再深造，舞剑抚琴得真传。

琴声剑影浓渲染，周瑜风神现眼前。

沪上首演群英会，一炮而红上海滩。

叶氏三雄联袂至，黄金戏院喜非凡。

文武昆乱难不倒，自成一派戏路宽。

独立特行育化社，小生挑班风气先。

头牌老生叶盛长，生长梨园悟性强。

耳濡目染即领会，名师指点更发扬。

三雄整装来沪上，名角竞相共登场。

恒社首领花甲寿，多少名伶聚一堂。

盛况空前争对垒，名家云集博荣光。

台上老气横秋客，台下美如冠玉郎。

少小年纪饶功底，声色不动藏锋芒。

国剧公会勤效力，团结同行迎曙光。

盛兰次子名少兰，少小练功不一般。

身穿单褂练数九，严裹棉袍三伏天。

博采众长凝气度，入木三分戏路宽。

名师指点承父志，叶派小生更光鲜。

梨园一叶引万花，万花丛里有奇葩。

传承至今历五代，代有名伶耀光华。

金援灿灿人皆赞，红珠灼灼竞相夸。

名标梨园数难尽，前程万里映朝霞。

附注：叶春善（——），字鉴贞，号仲利。原籍安徽省太湖县。京剧老生演员，京剧教育家。创办富连成并执掌班主，为京剧培养了大批人才。其家族名伶辈出，长子叶龙章、次子叶荫章、三子叶盛章、四子叶盛兰、五子叶世长，多为京剧发展做出了贡献。

中国济慈——诗人朱湘

1

一代鸿儒续儒宗，存天灭欲转时风。

注经释传弘孔孟，格物勤修济世功。

易代遭逢神州劫，子孙四散似流星。

辗转江西迁湖北，择地弥陀小山冲。

弥陀地避大别山，群山耸秀碧水环。

唐朝古寺丛林里，暮鼓晨钟不绝传。

出入深山有古道，道旁店铺紧相连。

山深市远民风朴，耕读传家胜桃源。

寺南数里花木森，三面山环树成荫。

引水辟田忙耕种，勤俭人家易富殷。

农闲课子读本草，悬壶济世苦用心。

数代辛劳终红火，众口争传百草林。

明清之际兵火凶，康乾盛世百废兴。

县城耸起魁星阁，书院琅琅读书声。

儒风佛雨滋润久，礼义廉耻耳边萦。

贫穷尚且促苦读，殷实尤望博功名。

天降文星在熙湖，太和殿上争传胪。

卅载两魁天下羡，一榜三人世间殊。

文楷嘉名传宇内，燕生御街走白驹。

五凤齐飞排雁阵，父子传胪入仕途。

行医乐善明世事，延师课子不含糊。

一门弟子争发愤，济世岂止在悬壶？

弟兄次第榜上闻，佳讯传回喜满门。

双双供职翰林院，百草林中岁月新。

为兄延薰称博雅，文章宋后更无伦。

可怜鸦片如猛虎，外患正殷帝主昏。

频频上书谋改革，国事艰危总挂心。

忧愤满怀摧双鬓，长使英雄泪满襟。

小弟延熙不阿谀，治腐惩贪几度呼。

但为圣明除弊政，位卑未敢惜微躯！

翰院冷落廿余载，发妻亡故久鳏居。

续娶总督贤侄女，非攀门第爱娴淑。

雎鸠关关在河滨，红袖添香两情深。

张氏本是名门女，自度词曲自弹琴。

奈何儿女春笋出，饥饱温凉萦苦辛。

延师课子劳心力，抚贫济困善意真。

离京赴任出陕疆，检选人才堪栋梁。

继任武昌盐巡道，风尘辗转到沅江。

索微求隐察民瘼，崇俭戒奢任贤良。

裁冗惩贪革陋习，倡捐义赈御灾殃。

臬司审案必躬亲，每遇死囚更较真。

但得宽宥心欢喜，倘必惩办色哀矜。

民风强悍崇暴力，滋事寻衅结怨深。

开通民智兴学校，境内均沾教化恩。

奈何风雨势如狂，国祚衰颓事乖张。

晚年得子沅江畔，意味深长名朱湘。

洋人猖獗爱妻死，携幼衔悲返故乡。

严师课读遗厚望，堂堂正正做栋梁。

少年求索海内外，挥洒豪情企国强。

不堪夙愿成泡影，远追汨罗蹈长江。

2

话说朱湘正幼年，父忙公务母病缠。

府衙非比农家院，孤独寂寞少欢颜。

三岁慈母登仙去，失恃幼童本堪怜。

天赋聪明最敏感，人情冷暖刻心间。

海关事务多交涉，洋人每每太横蛮。

侮言辱语常充耳，国衰吏滑只为钱。

老父清廉难与共，独力撑持举步艰。

耳闻目睹甚真切，童心日日受熬煎。

天怒人怨终爆发，抢米风潮惊府衙。

官府捕人忙枭首，洋舰横行帮镇压。

革命党兴同盟会，山雨欲来噪暮鸦。

身神俱疲心渐冷，连上奏折请回家。

归来修整百草林，故乡风物好息心。

背倚青山山常绿，面环碧水水长吟。

门前往来青衣客，座上谈笑白头人。

乘闲踏访弥陀寺，山寺庄严远俗尘。

为解孩儿寂寞愁，送入乡塾读春秋。

高墙深院贵公子，却与村娃共悠游。

初升日照花蕊绽，黄昏风送鸟啁啾。

村童散学归来早，横吹牧笛驱老牛。

或入河中捞虾蟹，或攀高树捉斑鸠。

摘来野果共分享，采得山花插满头。

夏入清潭争胜负，冬堆雪人斗雪球。

有歌有笑凭欢乐，无拘无束任自由。

纯真质朴虽可爱，贪玩促狭使人愁。

年少已现孤傲气，终归落落难入流。

唯有读书最发奋，背书作文样样优。

谈吐不落青云志，科场应许拔头筹。

转眼之间将除夕，愁云惨淡寒鸦泣。

门前小河呜咽流，屋后松柏垂首立。

老父罹病卧在床，日薄西山唯喘气。

深恨妙手难回春，四子环护苦无计。

喘息多时方能言，紧拉长子勤致意。

长哥如父莫辞劳，教养诸弟当尽力。

诸多不舍在一身，最是子沅心性异。

转侧移时浊泪横，儒林循吏双眼闭。

遂依大哥诣金陵，六朝王气石头城。

大哥年长廿六岁，继子原非父母生。

性情粗暴易动怒，寄人篱下暗吞声。

唯唯诺诺但从命，落落寡欢倍伤情。

复入小学继学业，文学新芽初发萌。

举国倡导新文化，如沾雨露沐春风。

兄长属意工科班，新芽忽遇倒春寒。

幸有二嫂独慧眼，文笔灵秀实可圈。

深知国文功底好，可惜英语太一般。

出资赴沪攻英语，质疑名著转译难。

胸怀每与见识广，眼界长随读书宽。

如饮甘泉消暑渴，如闻美味解饥馋。

一头扎进书堆里，如痴如醉每忘餐。

正值五四风潮涌，如愿跨入清华园。

3

八国联军虎狼般，辛丑条约丧国权。

庚子赔款十万万，列强横行国运艰。

美国忽然示博爱，返还白银不义钱。

约定投资办教育，留美预科清华园。

资本从来重利益，赔本如何肯心甘。

培养精英掌国柄，控制神州大航船。

教育目标依美制，形式内容更照搬。

重理轻文严约束，崇洋抑中去本源。

万事从来双刃剑，厉害皆随时间变。

此时群呼利国家，彼日已然套锁链。

课程安排露端倪，主次分明显偏见。

西洋知识满课堂，中华智慧听自便。

岂无深谋远虑人，奈何世人甘被骗。

曲突徙薪当笑谈，山中谁识庐山面。

花季少年入名园，依例编入甲子班。

脱颖而出赖天赋，童心未泯本自然。

同窗多为富户辈，升官发财马首瞻。

其中不乏真君子，富国强兵道义担。

子沅所爱在经典，诗经乐府细钻研。

汲取国粹精髓义，救世新民警愚顽。

时人倡导新文化，文学主张推白话。

鲁迅小说半农诗，寂寂文坛惊雷炸。

更有西风登东陆，济慈雨果莎士亚。

异样思维异样花，大开眼界频惊诧。

一头扎进书堆中，废寝忘餐无冬夏。

畅游书海上书山，兼收中外无高下。

五四狂飙扫阴霾，德赛先生请进来。

新青年成先驱者，大师走出旧书斋。

沉寂校园春潮涌，文学社团渐登台。

期刊宛若春天笋，流派纷呈百花开。

清华园中戒律苛，动辄得咎可奈何。

近邻北大风云荡，荷塘依旧静无波。

时代思潮隔难断，热血沸腾敢蹉跎。

志士同心兴结社，首发新声闻一多。

子沅未曾甘示弱，发起参与唯真社。

平民教育力推行，开荒种地亲收获。

躬亲尝试在新民，为民开设文化课。

体验民众艰与辛，探索中华真福祚。

学校成立世语会，受命荣登会长位。

国际交往障碍多，通用语言宜兼备。

人云爱死不难读，增进了解和为贵。

尚未弱冠容此心，他年岂是平凡辈。

政府经费闹危机，六三惨案群情激。

罢教罢考起风潮，一多拒考遭留级。

振臂改组文学社，子沅参与尤积极。

致信茅盾论文艺，眼界深度无人及。

是年雏凤初发声，寥寥数语隐衷情。

隐隐约约高堂上，惨惨淡淡灵床中。

往昔辉煌纵可忆，白烟一缕上青空。

死亡如此何所惧，参透尘世与人生。

4

清华风气尚依然，白杨萧萧似废园。

无边失望漫心底，疾书心语作诗篇。

情思奔腾诗潮泛，清词丽句涌笔端。

莫嫌地丁紫花小，盼风盼雨盼春天。

才送一多伤离别，又添孟侃诸同学。

掌门不乏梁实秋，周刊重上新台阶。

屡请名家作演讲，群策群力手相携。

废园开劈新天地，文坛从此添英杰。

新月诗人徐志摩，现代新诗贡献多。

浪漫唯美倡格律，柳似新娘醉康河。

归来寄居京城内，慕名就教似穿梭。

邀来废园开讲座，艺术人生共琢磨。

子沅应邀共早点，排场讲究美味罗。

盛气浮华添反感，廉吏家风厌豪奢。

写作费力又费时，社中骨干更无私。

众人推举掌书记，办刊致力避瑕疵。

熬夜常常五更睡，体力透支苦撑持。

追求新诗近狂热，学业难免有松弛。

清华禁锢戒律严，末位淘汰辨痴妍。

升官发财萦梦寐，书虫岂能重任肩。

反思课程与教法，撰文公开谏诤言。

倡导发掘创造力，自主学习重钻研。

忽视国学不可取，精神教育更勿偏。

学可崇洋休媚外，入世出世方周全。

外在棱角易消磨，与世高低任蹉跎。

唯有耿介坚如铁，敢立中流逆俗波。

从来枪打出头鸟，挑战强权失败多。

前者一多遭惩处，子沅如何能逃脱。

渐觉寒气侵肌骨，一气呵成冬夜歌。

功课犹如玄冰冷，凝住活泼小溪河。

北风凛冽悲大树，明月不见小酒窝。

企盼春阳临大地，晨鸡引颈发浩歌。

渴望奋斗求变化，人生本该热辣辣。

舍弃分数与非人，追求本真避虚假。

离开清华无怨尤，南归沪上重规划。

造访才俊晤前贤，振作精神英姿飒。

加入文学研究会，创作理念再定位。

远离消遣与牢骚，却为人生真善美。

拣选诗作成一集，题名夏天含意味。

奋斗开始悠游终，告别青春与梦寐。

父母遗命指腹婚，可怜湘女刘采云。

飘零未必宜婚嫁，长兄执意逼成亲。

了却父母生前愿，同病相怜苦命人。

幸有二嫂多看顾，建邺大学暂栖身。

金陵却是旧堡垒，复古思潮显气氛。

学衡杂志如马首，旗下走卒杂纷纭。

挑战清华求解脱，挣扎经年无着落。

庸庸碌碌事难成，反被世人讥落魄。

果断携妻沪上行，管他前途多坎坷。

成就事业展才华，岂容畏葸露怯懦。

5

燕尔新婚鱼水欢，夜读添香比蜜甜。

沪上本来非净土，安身更比北平艰。

落拓不坠凌云志，激情喷涌诗如泉。

读书写作赚稿费，拮据难得手头宽。

娇妻虽然大户女，家道中落已经年。

走出家门求工作，共助夫君度难关。

文学批评才华现，牛刀小试多卓见。

全心检阅新文学，针砭褒扬功力显。

自由洒脱如桌话，反思理性获点赞。

新潮起落二十年，诚哉斯言似闪电。

新诗亦宜韵律化，远离音乐很可怕，

兴衰命运挂心头，莫将韵语等白话。

坦言直语无掖藏，不论师友与学阀。

自觉尝试苦琢磨，复向西洋求解答。

翻译济慈白朗宁，异域诗句别样情。

译文娴熟见风雅，才识招来慧眼青。

浙江义乌陈望道，译成宣言获令名。

脚步紧随陈独秀，却视子沅如精英。

上海大学人才济，多方引荐授课程。

广揽人才为骨干，国共双方暗竞争。

军阀混战无宁日，北国烽烟战事兴。

百姓流离频饿死，安居乐业梦成空。

太白高蹈已无份，老杜悲歌战鼓咚。

愿为中华拼热血，荡尽污泥享太平。

悲风起兮巨星落，中山先生归仙座。

举国人民发哀声，诗人一哭风雷作。

停住唏嘘擂鼓鼙，战旗高举赖巨擘。

救世耶稣获重生，华夏精魂将复活。

自云加入国民党，政治倾向留悬想。

足见心中系民生，三民主义深影响。

意欲撰写孙文传，墓园设计正悬赏。

恳请一多献虔诚，代为联络定不爽。

胸中郁结久不平，车上又闻辱骂声。

为怜弱女谦让座，招来洋鬼侧目瞠。

汽车广告生双翼，华人该死不开通。

撰文怒责是何意，大涨志气赢好评。

五月沪上笼阴云，资本为害惹纠纷。

群起罢工争待遇，倭奴仗势竟杀人。

各界声援遭逮捕，五卅惨案警国民。

以笔当枪作猫诰，直揭洋人面目真。

娇儿降生端午节，亦喜亦悲事堪嗟。

夫妇飘零难糊口，作诗之人怎当爹。

手忙脚乱无休止，母羸儿弱苦纠结。

幸得邻居郑振铎，出手相帮解死结。

为应北平朋友邀，创新办学树高标。

忍将母子寄人下，送往娘家隔天遥。

重返长沙游故地，童年往事梦迢迢。

老父竭力撑危局，眼前依稀白发萧。

云暗天低风雨急，涛涛湘水似嚎啕。

挥泪别却心头肉，地北天南独飘摇。

6

喊声北平回来了，旧友新朋你们好。

心愿凝成大树辞，拟作清华校歌稿。

拚将热血化热情，昂扬振作新面貌。

挂起九个金太阳，黑暗寒冷全驱跑。

一心投入教学中，适存中学正新兴。

应知命名寄理想，改革旧制积弊重。

和蔼可亲求新法，可亲可范一书生。

悉心调教小文友，不辞劳苦为启蒙。

写作研究从不倦，佳作连连获点赞。

少年歌作新校歌，亲为少年立标杆。

研究广泛涉古今，诗词文论不释卷。

中西兼容探索勤，新诗格律待重建。

胸无城府兼和气，身边一时文友聚。

新朋旧雨纷沓来，清华四子同一寓。

梯子胡同拉丁区，清贫文士常来去。

文学青年慕名来，独特风光殊靓丽。

墨客文人雅事多，互切互磋互琢磨。

性格虽异系一脉，打造中华新诗歌。

同气相求同声应，重任在肩不蹉跎。

一多相近常走动，近悦远来乐呵呵。

每当夜深人静时，心惦妻儿无人知。

娇妻远在千里外，月华是否动情思。

晨起对镜任憔悴，懒得梳妆独发痴。

娥眉不展云鬓乱，催妆不语意迟迟。

娇儿安得奶水足，白白胖胖乐滋滋。

相见应知喊阿爸，一颦一笑好入诗。

遥想江南意难平，无边遐想现脑屏。

南国风情难忘者，最是采莲湖上行。

小船摇出杨柳岸，人面荷花相映红。

金波闪闪拥左右，莲舟荡漾起歌声。

菡萏半开羞怯怯，不许蜂蝶闹哄哄。

纤尘不染绿水伴，桨声歌声互答应。

纤指探入翠盖里，信手撷出大莲蓬。

水珠滑落莲叶上，笑靥倩兮眸若星。

一阙新词显风神，气韵态度羡煞人。

诵者飘摇如痴醉，听众恍惚萦梦魂。

东方美神朦胧里，平和优雅意态真。

意境圆融玲珑透，缪斯俯首愧三分。

不再伶俜独徘徊，豁然开朗暗云开。

诗思一如脱缰马，纵横驰骋绝尘埃。

忽如骑鲸济沧海，洪波逆浪次第排。

又入神山临幻境，奇思妙想接踵来。

今古奇观王娇鸾，红颜薄命古今传。

试用韵语重演绎，别开生面不畏难。

上元灯节偶相遇，才子佳人互见怜。

天随人愿多美好，情定七夕结良缘。

堪羡牛女鹊桥会，两情不在朝暮间。

可怜人间易生变，风刀霜剑凋红颜。

抒情已有采莲曲，王娇又添叙事篇。

玲珑璀璨双子座，勇开新境启后贤。

7

名动诗坛满京城，重游故地感倍增。

清华园里拼一醉，凭浇块垒见精诚。

尔后移寓河沿下，扬名文友正年轻。

家旁沅水添亲近，从文也频偕丁玲。

每每相聚作长谈，读诗论诗不知眠。

文学沙龙饶趣味，众志成城办诗镌。

注重音节与形式，方言口语韵律娴。

诗歌形式掀运动，融古贯今赋新篇。

同心打造新格律，借鉴西洋不避嫌。

一多论功称四子，诗镌开辟新纪元。

文士往往真性情，诗性发作恰如疯。

每为一语持己见，脸红脖硬争不停。

本来越争理越明，争罢依然笑相迎。

当然不乏古板辈，心怀愤愤意难平。

更有一心争魁首，办事处处留一手。

抬高自己贬他人，乘便窃功为己有。

子沅耿直又孤高，爱论死理伤朋友。

但认道理少变通，纵是知音也难受。

前因四子闹迁居，复与一多终遗疚。

又同志摩生摩擦，幸遇宽容免遭诟。

北海六月好风光，接天莲叶溢荷香。

彳亍曲径行吟久，为赋洛神献女郎。

转过花坞入柳巷，诗思飘忽隐行藏。

抬头忽见刘梦苇，行经后堂风转凉。

双双落座白石桥，一聊聊到新诗潮。

梦苇心忧新形式，被人厌恶被人抛。

子沅叹息似默认，细思不觉把头摇。

纵横剖析瞻前后，侃侃谈来语涛涛。

斯言看似有道理，深思便觉尤未已。

有人天性本好奇，未备禀赋与毅力。

一时尝试得欢心，他日寒蝉销声迹。

每每亮出得意诗，自诩前辈横排挤。

面对雨后爆新芽，冷嘲热讽雕虫技。

晃眼招牌唬众人，阻碍新诗害无比。

更有浅薄可恶人，错认抒情最可亲。

申言生活节奏快，快餐豆干少费神。

不知短小精悍者，赏读未必少用心。

蜻蜓点水遗精髓，行尸走肉少灵魂。

诗分抒情与叙事，讽刺褒扬众纷纭。

若无深度与广度，委顿低迷两主因。

今日逢君吐一快，新诗为何诚所爱。

破土新苗可凌云，沃野勤垦希望在。

诗歌本质在人性，亘古常新如有待。

形式规则喜创新，历经一代又一代。

诗经楚辞各风骚，五言七言皆青睐。

中外何曾有不同，以新易旧乃常态。

个见终于成共识，志摩首肯予支持。

内在音节如生命，若无旋律不算诗。

晨报诗镌成阵地，群星闪耀盛一时。

子沅理当先行者，推波助澜天下知。

8

同窗好友屡诉求，子沅终究免浪游。

云祥校长一颔首，重返校园恰金秋。

痛失世恩与梦苇，长歌当哭泪双流。

宛如蓓蕾竟凋谢，诗坛寥落正堪愁。

赌气离开岂称心，两年漂泊感慨深。

归来满眼风景异，败柳衰荷愁杀人。

清华四子成往事，纵有新星难聚群。

群龙无首徒热血，子沅自然成领军。

文学社团获重生，恢复社刊众欢腾。

当年成果得巩固，大家齐心众志诚。

俨然风光如旧日，更有教员朱自清。

热心支持常参与，二朱一时被并称。

追求常常被掣肘，心血文章久难售。

缪斯弄人近疯狂，自办刊物拚一斗。

搜尽阮囊仅剩钱，自编自写自奔走。

从此吃饭是问题，咸菜馒头靠朋友。

艰难仿佛熬到头，秋风送爽即远游。

临别尚欠债几许，端赖友人解心忧。

假期依然无休息，撰稿译著忙不休。

心怀憧憬精神爽，发愤图强为国谋。

拥别妻儿心如割，此去经年万里隔。

为夫不能谋家计，为父难为唱眠歌。

纵有家书鸿不到，鲤鱼难渡万重波。

两岸青山留不住，倚船回望泪滂沱。

壮怀慷慨出国行，仿佛蹈海骑长鲸。

轮船劈开千重浪，好立船头唱大风。

船上寂寞难排遣，作诗写信诉衷情。

创办刊物名海上，筹划出版新文丛。

此前编成草莽集，遥想眼下正发行。

珍重此行需努力，不负韶华好尽忠。

抵美已是九月初，匆忙致信与妻雏。

详叙旅途风景异，自比古时一戍卒。

即乘火车重上路，自南往东再北趋。

一路风光无心顾，阿普斯顿入校区。

首选大学劳伦斯，权衡谋划费心思。

留学期限五年整，选修两校苦坚持。

劳校一年即毕业，再攻哈佛也不迟。

三年拿下博士位，一载欧游长见识。

亚子之子柳无忌，情同形影好兄弟。

合租民房省开支，同床而卧共砥砺。

就餐细与老板谋，节衣缩食为生计。

留美官费八十元，尚余四十寄家里。

选修课程不含糊，深夜挑灯犹苦读。

为保目标能实现，一年要读两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