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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开春后雨势连绵，下了好几天，终于有了放晴的迹象。

峦城的这家疗养院环境不错，窗子正对着湖畔和草坪。尹叡推开窗，雨后的气息瞬间就挤进了屋里。

“雨停了？”病床上的尹絮醒了，听见尹叡开了窗，就坐起来披了件外套，“陪我出去走走吧。”

说是走走，但是尹絮目前的身体状况还不允许她自己步行。尹叡扶她坐上轮椅，推她去了湖边散步。

“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要陪我困在疗养院里呆上一大年，真是辛苦你了。”尹絮拢了拢盖在腿上的毯子，覆在白色绒毯上的手青筋嶙峋，瘦到骨节突出。

尹叡细心地固定好轮椅，坐到了尹絮身边的长凳上，“姑姑，咱们是一家人。”

一年前，他得知姑姑尹絮轻生的消息，医院。后来尹絮恢复意识，被转至这家疗养院，都是他在跟前陪着。

至于他那个姑父，除了派助理来交个医药费，例行探望一下，几乎从未出现过。

或许是职业习惯使然，尹叡第一反应就觉得可能是尹絮和赵非凡的婚姻出了问题，甚至很有可能就跟尹絮轻生的原因有关。

但是尹絮不提，他也就不问。

其实尹叡不是没想过要调查一下具体的情况，这对于他来说也并不算难事。但出于对长辈的尊重，他还是更想等到对方愿意倾诉的那一天。

一年时间一闪而过，尹絮终于愿意说了。

1

尹絮和赵非凡结婚二十一年了。

那个时候，赵非凡还是个建筑公司的小职员，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两人结婚后，赵非凡开始自己干些私活儿，利用工作上的人脉承揽一些小工程。

尹絮也辞去工作，帮赵非凡的小公司管管账。这么折腾了几年，赵非凡的经济渐渐有了起色。

再后来，赵非凡的事业越做越好，就让尹絮回了家，做起了全职太太。

两人感情一直都很和睦，赵非凡对尹家态度也一向很好。虽然尹絮这么多年一直没生孩子，但是赵非凡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这让尹絮娘家人放心了不少。

可是有些芥蒂，不是绝口不提，就不存在的。赵非凡生意越来越红火，已是当地有名的地产商，除了和尹絮没孩子之外，他这辈子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就这么一个遗憾，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了赵非凡和尹絮之间。拔也拔不掉，留着也是疼。

尹絮一直觉得对赵非凡有所亏欠。他们打拼了半辈子才有了如今的家业，可她却一直没给赵非凡生个一儿半女。一想到将来他们老了，也没法有个孩子在身边，心里哪能好受？

她心里有愧，就对赵非凡加倍的好，将自己后半生的所有爱和温柔都给了这个男人。可是这一切美好平和的表象，都在她知道赵非凡在外面养了小三、甚至还有了私生子之后，化为了泡影。

“我见过那个姑娘，”尹絮说这话时，脸上挂着恍惚的、空洞的笑容，“如果我们刚结婚时就有了孩子，估计也就和她差不多大了。她抱着的那个孩子，一副白净乖巧的模样，确实是很招人喜欢。也难怪，赵非凡他不惜赔上他大半辈子的名誉也要跟我离婚。”

尹叡有些心疼，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才好。这样的事情，在他过去几年的工作生涯里，甚至都算不上多值得一提的案例。

多年夫妻，起于微时。共患难时怎样都好，一旦日子好起来了，就总会有人心思浮动。

而因为妻子生不出孩子而在外头另谋“出路”的也不是少数，抱着私生子回家来跟糟糠之妻离婚的，也不是只有赵非凡一个。

可是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尹叡才觉得，很多事情，原来真的不是听故事那么简单。

“小叡，我知道，你和你那些个朋友，都很厉害的。你一定有办法帮姑姑，是吗？”

“姑姑……”尹叡有些为难，又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尹絮摸着自己眼角的皱纹，苦笑着说，“我知道我已经不年轻了，我也知道我不可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是那个女孩子，她还很年轻，她以后会有更好的生活的。赵非凡不就是想要个孩子吗，我可以给他养。小叡，你帮帮姑姑，她想要多少钱都可以，她如果愿意把孩子留下来，我也愿意把那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

“姑姑，你这是何必呢？”尹叡感觉自己气得脑仁发麻，“赵非凡把你逼到这种地步，放你一个人在疗养院里一整年都没有来照顾过你、关心过你，你又何必要放下所有尊严和骨气去挽留他？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尹絮是他的委托人，他可以公事公办，任她想怎样都好——无论她是想报复赵非凡对他们之间感情和婚姻的背叛，还是想挽回这段裂痕斑斑的婚姻，他都有办法帮她达成所愿。

可是尹絮不是他的客户，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亲姑姑。他心疼她的遭遇，更心疼她的一味退缩忍让和委曲求全。

尹絮眼眶通红，几乎快哭出声来，“小叡啊，我不想和他离婚，我就是死，也是他赵非凡的妻子，我死都不会同意离婚的，小叡，你帮帮姑姑，姑姑求你了……”

2

尹叡答应了。心里就算再恨铁不成钢，他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尹絮再死一次。

他没有打扰司徒梦和连柯，而是选择自己去跟赵非凡。一周下来，他就把赵非凡和他在外面的女人和那个女人的儿子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让尹叡感到意外的是，那个叫徐妍琳的女人还是他的“老熟人”。

说熟，其实也算不上多熟，毕竟他们认识那么多年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是初中、高中一直到大学都是同班的缘分，还是让眼前的局面显得有些唏嘘。

他们毕业之后确实没什么联系，再一次有交集，竟然是因为她撬了他姑姑的老公，还给他姑父生了个儿子……

这让他怎么下手？

尹叡的内心再一次动摇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姑姑和赵非凡两人之间的婚姻，还有什么挽回的必要吗？他想不通，可是又无法劝服姑姑，甚至无法面对她的眼泪和绝望。

他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调查徐妍琳的生活。发现她每天上午都会出来约一些姐妹们逛街购物喝咖啡看电影，下午接近晚饭时才会回去她和赵非凡的那个家。

至于孩子，平时应该都是交给保姆带——那栋豪宅里可不光住着他们“一家三口”，光是保姆就有四个，有带孩子的，有做饭的，有打扫的，有种花的。

想想在疗养院里熬了一年才勉强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尹絮，尹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最终，他狠了下心，选择将“偶遇”的地点设置在了银座的咖啡厅。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可那阳光却怎么也照不进尹叡的心里。

“尹叡？”女人的声音很好听，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一丝微妙的惊喜。

和徐妍琳之间的同学关系，给了尹叡一个很合理的切入点。他偏过头与她对视，脸上也展露出恰到好处的久别重逢的喜悦。

“妍琳，好久不见。”尹叡强压下心底里那一丝矛盾，努力演出一副“时隔多年忽然重逢白月光”的那种半露不露的情感。

尹叡觉得自己其实挺卑鄙的。其实在看到徐妍琳的资料之前，他几乎已经快想不起这个女生长什么样子了。

而现在，在他自己精心设计的“巧遇”里，他要扮演出一副对她心怀情愫、念念不忘的模样来。

说白了，他也就是个三流的骗子吧。

不过他这个骗子还算是有些资本，至少这张脸就很具欺骗性。徐妍琳的眼睛里似乎跃动着一丝光彩，她先是和尹叡说了句“稍等”，然后去和一起逛街的姐妹们打了声招呼，各自说了再见，便又朝尹叡走来。

“老同学好久不见，不介意请我吃顿饭吧？”徐妍琳笑着说。

她似乎是个很懂得利用自己优势的女人，她笑起来很漂亮，很亲切，像是一朵开得极张扬的花忽然朝你垂下了头，像是在暗示你也许可以摘得下她……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尹叡也很懂得顺水推舟，徐妍琳朝他抛下了橄榄枝，他也乐得被她引导。

他承认自己内心卑劣——如果徐妍琳乐意给他铺台阶，他应该也可以暂时摒弃心理障碍，让这件事是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

3

尹叡很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他向来善于把控节奏，但是这一次的“委托”，他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半个月来，他和徐妍琳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说不清的联系，对方似乎也有些乐见其成——他从过去共同的朋友处得知，上学徐妍琳曾暗恋过他，如今这样的“重逢”，不只对于尹叡来说是机会，对徐妍琳来说，也未尝不是个“机会”。

原本尹叡是不太相信的，但眼看着徐妍琳以往和姐妹们逛街做spa的固定节目，逐渐被他准备的电影咖啡下午茶和电玩陶艺泡网吧等等活动给替代了，他才不得不开始正视是这个可能性。

按理说，两个人的相处还算是“顺利”，可要真说起什么实质上的进展……尹叡复盘下来，几乎约等于没有进展。

换作从前，他对目标人物极少有这样“手软”的时候，他总是能又快又精准地完成当事人的委托。

可这一次，电影都看了三场了，他还连徐妍琳的手都没碰过。他甚至在余光瞥见徐妍琳的手朝他的方向伸过来时不着痕迹地躲开，也没能狠下心如何再“更进一步”。

或许是因为在这个委托里，他并非是个毫无干系的旁观者，有太多的个人情感和过往关系掺杂在其中。他无法理解姑姑对赵非凡的死不回头，也做不到真的去欺骗徐妍琳的感情。

他像是一个硬融在一起的磁石的两极，互相排斥互相抗拒，可又不得不矛盾地硬融在一起。

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可能就要疯了。

“尹叡，尹叡？”徐妍琳的声音柔柔的，电影散场，她叫了他两声没反应，便顺势挽上了他的胳膊，人贴近了，身上的香水味瞬间占领了尹叡全部的嗅觉，“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没，我没事。”

尹叡整个人有点僵，他感觉自己想演出的那种对徐妍琳情根深种、却因造化弄人而彼此错过很多年的深情人设几乎就要立不住了。

眼看着这一场即将就地崩盘，一个熟悉的声音如同救世主般在他身后响起。

“咦，尹叡？这么巧，带女朋友来看电影呀？”

尹叡猛地转头，赫然是司徒梦那张笑嘻嘻的脸！

他正想解释什么，可是还没张嘴，忽然就想起自己身边还杵着个大活人，要说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倒是徐妍琳，大大方方和司徒梦打了招呼，“您好，我叫徐妍琳，是尹叡的……朋友，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巧了，我也是尹叡的朋友——不过你别误会，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哦。”司徒梦掏出张名片给徐妍琳，自我介绍道，“我叫司徒梦，你叫我司徒就成。我呢，算是个三流画家，街头摆摊画人物像但又不太像的那种水平。”

尹叡嘴角直抽抽，他怎么不知道这位大神什么时候还点亮了画人物像的技能？比他还能编。

“画家啊，很浪漫的职业呢。”徐妍琳笑了笑，“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请司徒小姐帮我画个人物像？”

“这还用现画吗？”司徒梦一脸“你这多见外”的表情，“我跟尹叡认识，就是因为画人物像而起。有一年我在大洲公园画画，他拿了个毕业大合照过来，指着其中一个姑娘跟我说，能不能帮他把这个姑娘单独画出来。”

司徒梦说得牙酸，“你说这不是难为人么？毕业照上那几十号人，谁能看清楚那姑娘长什么样啊？他就开始给我描述，描述得跟仙女下凡似的，今日一见，想必就是徐小姐你吧？”

“尹叡，原来你……”徐妍琳仰头望着他，眼里是盈盈的水光，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泪来。

尹叡拖拉了半个月没推进的剧情，就这么被司徒梦的神助攻给搞定了。

4

半夜十一点，司徒梦被尹叡拉出来“叙旧”。

“什么时候回来的？”尹叡问她。

“有事为什么不找我和阿柯？”司徒梦答非所问。

随后两人之间便陷入了一种沉默里，还是两大份麻小和一打啤酒上桌，才打破了这沉默。

“尹叡，其实在我心里，咱们三个绝不只是‘同事’，我真的把你们当做我的家人。”她说着极感性的话，可尹叡还没来得及感动一下，就见她手起虾头落——也感动不起来了。

司徒梦大快朵颐，还不忘和尹叡聊天，“我和阿柯去看过咱姑了。”

“她和你们说什么了？”尹叡下意识地忽略了司徒梦那句“咱姑”。

“她什么都没说，但是抱歉，未经过你同意，我和阿柯查了一下。”司徒梦这道歉说得诚恳，但显然并不会改，“所以我们也知道你和徐妍琳的关系，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或者不愿意，也可以停下来，有我和阿柯在呢。”

尹叡有些意外，这太不像司徒梦了。她既然已经知道了赵非凡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怎么可能会这样坦然地说要帮他，帮他姑姑“抢”回赵非凡？

在司徒梦眼里，这样的人，这样的婚姻，根本不值得救。

似乎是看出了尹叡的想法，司徒梦笑笑，擦了擦手，朝尹叡举了举杯，“尹叡，这一年里，我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我把自己脑子装满又掏空，掏空又装满，忽然有一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人太渺小了，所谓是非与对错，所谓道德与情感，其实都是在一念之间。”

尹叡有些茫然。

“抛开她是你姑姑不谈，如果尹絮女士只是一个寻常的委托人，你会怎么做？”

“完成她的委托，帮她达成心愿，做完一单赚一单钱。”尹叡诚实地答。

司徒梦自顾自地干了一杯，冰凉的啤酒滑过喉咙，一瞬间的舒爽带来彻骨的清醒。

“这就对了。其实从前的我，远没有我外表看起来那样冷静果决，每一次接受委托，我的内心都会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纠结和挣扎，随之而来的，其实是一次又一次的内心升级。

“如果是从前的我，真的太恨赵非凡这样的人了，我会恨到不希望他这样的人有任何好下场。然而另一方面我又必须要做到足够的客观、冷静、公平，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但是现在，我反而可以像一个真正的旁观者那样冷静了。不必像从前那样过分克制，因为只要顺其自然，就是真正的客观和公平。”

尹叡也跟着干了一杯，才隐约捉到了一个关键词，“顺其自然？”

“对，顺其自然。就像现在，你没有必要去替尹絮做任何判断或决定，你只要帮她完成她交给你的‘委托’就好。这段婚姻值不值得拯救、赵非凡值不值得挽回、他在外面的儿子值不值得她去养，这些问题，最后都会由尹絮自己选择。”

尹叡似乎有些明白了，可还是有些迟疑，“可是这对徐妍琳来说，是不是也不够客观公平？我这样骗她，对她来说，是不是就没有自己选择的机会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尹叡，每个人也都必须为自己做过的选择负责。”司徒梦的表情是难得的严肃庄重，“她当初可以选择不和这样的男人掺和，可以选择不给这样的人生孩子。她完全可以选择另一种生活，但她没有。她现在也可以选择不和你交往过密，也可以选择守住现在富足潇洒的生活，但——很显然，你比赵非凡帅了可不止一点半点的。”

5

那天司徒梦给尹叡的神助攻非常有成效，接下来几天，徐妍琳对尹叡的态度都亲近了很多。

那种少年时代错失了的情感，在多年后的惊鸿一瞥中重新找回，尹叡给她的情感上的满，足和赵非凡能给她的那种物质上的满足，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她频繁地和尹叡联系，每天聊天、见面、约会，像是在享受着迟来的“初恋”，彼此都默契地不捅破那层关系，都默守着清白干净的原则，谁也不越雷池一步。

就好像，彼此都知道那一层薄如蝉翼的名叫暧昧的纱，随时都有可能被撩起来，但谁也不知道会是在哪一秒被撩起来。

对于这样的徐妍琳，尹叡没有推拒，但也没有再做多余的刻意引诱。他一方面暗恨自己的“臭不要脸”，一方面又遵从着司徒梦所说的“顺其自然”。

他私心里有点好奇，这个让姑姑失去平静生活、甚至差点失去生命的女人，在他这个“绊脚石”面前，会做出怎样的选择？